奈何松夏也无辜睁大着眼睛,看向薄枝,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主子,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能够让您头脑清醒,有益身心健康,二来您好好想一想您上早朝的时间,再晚您就要迟到了,主子您本就在外名声不好,若是被那些御史逮住回头再参您一本可如何是好?”
薄枝虽然觉得她后半句话很有道理,但她此刻一片浑浊的脑子已经自动反驳了松夏的前半句话,她此刻睁不开的眼睛真实的告诉她,头脑清醒?身心健康?哪位老者放出来的狗屁,荼毒了她侍女清奇的脑袋!
她对此也只能“呵呵”两声,苦哈哈坐上马车,驶入正街去上早朝。
薄枝的马车还未靠近宫门,便与街上其他大人的马车辘辘擦肩而过,车内她还在补觉,根本未曾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之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喧闹,不过片刻便已经消弭,她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等到了宫门口有曹叔负责把她叫醒。
而街上发生了什么,她根本未曾注意。
此刻街道内的马车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横插进了一辆宽大的玄黑色马车,行走在众车马前列,车前驾驭的是毛发乌黑发亮的战马,“哒哒”的蹄声沉稳而有力,车底的轮毂不同于其他车马的辘辘声,俨然气势雄浑。
而方才发生的事,也是在拐弯处,这辆通体玄色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相见,因谁让路而引发的争执。伊始无人认识这马车,不知里面坐的是何人,待双方亮明了身份,那辆普通的马车便自动的灰溜溜让路,让其先行。
让路之时,裴怀瑾坐于马车之中,车窗半开,平静的面容扫向窗外,余光在马车驶入街道时,精准的寻到那辆眼熟的马车,恰时那辆车旁微风乍起,吹开了半张窗口,露出了里面正斜着脑袋倚在窗旁,熟睡的半张毫无防备的安然眉眼。
转瞬即逝。
男人轻“呵”一声,清脆的冷色音质毫无杂感,淡色冷蔑的脸上毫无波动,无人知晓他突生的暴虐,被他慢慢按在底下,等着和人秋后算账。
而后,他冷冷合上了窗。
宫门前一段距离,一众马车缓缓驶停,官员们纷纷下车,左右寒暄,队伍稀稀拉拉的结伴走进宫门。
薄枝也被曹叔从车外喊醒,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缓缓弯腰站起来,下车。
她迈了下来,正想垂头整理整理朝服的褶皱,不远处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裴将军,您的伤养的怎么样了?我府上有一根极为养身的百年老参,回头送到您府上给您补补身体,您是咱们中洲的战神,咱们中洲的土地和百姓,往后还是要仰仗您的保护啊。”
“王侍郎说的对啊,裴将军,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不远处几人说说笑笑,声音极为刺耳地落在的已经弯腰的薄枝耳中,她神色恍惚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同时,心中惊天骇浪般的袭来,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可能呢?她不敢相信。
她整理朝服褶皱的手指轻轻攥紧,又松开,动作一下凝滞下来。
直到她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以及他的冷调的音色。
“两位大人谬赞,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这声音落在薄枝脑中如遭雷劈,她猛地直起身子抬头,便见不远处身材高达的男人身着朝服,侧身站着与二位同朝官员交谈,薄枝定定看着那个男人,眼中惊愕,美目错然。
明明已经该死掉的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甚至那一瞬想的是,他诈尸了?
可旋即她快速否定了这个念头,有谁见诈尸的人还能与人谈笑风生呢?
他没有死!薄枝脸色白了一层。
而那边与人寒暄完的两个官员走了,裴怀瑾则若有所感的扭头回望,黑色的眼眸定定看向马车之间的小道之中,站着的薄枝,平静地如死水般可怕。
薄枝对上了男人黑色的眸子,锐利的似乎要刺破她的头颅,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红润的唇色褪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没死。这清晰的实感再一次笼罩了她,随之而来的,是她如同陷入野兽包围的随时的警惕心和危险感。
她又清晰地认识到,他知道了,是她刺杀的他!
薄枝手掌在袖中紧紧攥起,可这不足以抵消她心底油然而生的拔凉感。
她看着裴怀瑾,一如他平静看着她,谁都没有动作。
直到有了宫门护卫的提醒,男人才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宫门。
而薄枝在看着他走进宫门的那一瞬间,才如崩塌下来般深吸口气喘息,头皮发麻的感受还未消退,她扶着马车一边,看着朱红色的宫门,第一次有了逃走的念头。
裴怀瑾很可能知道了她的女身,那她扮作男子做官便是欺君之罪,趁现在逃走她便还有机会离开,可是,她还可以赌他不告密,这样她便还能继续做她的礼部郎中。
薄枝深吸口气,目光看向宫门,她能信他吗?
她直觉不能。
可下一瞬,薄枝整理好了身上的朝服,走进了宫门,在她进去的瞬间,身后的朱红色大门缓缓的闭合,早朝快要开始了。
整个早朝,薄枝都心不在焉,她眼睛透过前面的人,看向左前方的首位,被赐座的裴怀瑾。男人端坐着,专注于上朝,只露出耳侧的轮廓和下颚的锋利。
薄枝收回目光,垂头。她知道她还不能走,小六和十一杳无音讯,既然裴怀瑾没死,那么人大概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她至今不明白裴怀瑾为何还能活,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