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现在仍困于联邦,不仅失去了属于凡岐的身份,还找不到返回人类基地的方法,甚至又恢复到最初一贫如洗的状态。
贫民窟的墙壁丝毫不隔音,连隔壁半夜起床上厕所冲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邻居沉闷的咳嗽没有停歇过,像是喉咙里卡了老痰。
凡岐睡不着觉,尝试着操控桌边放的铁质漱口杯,无论是轻便的还是有一定重量的,均以失败告终。
现在倒好,连金属操控的异能也随着凡岐身体的摧毁消失了。
她眯起眼睛迎着刺目的灯光打量了一遍自己细细瘦瘦的胳膊,这副身体苍白瘦弱,像是极少见光,玻璃窗面倒映出的女子留海长到眼睛下方,长发浓密披在脑后,但明显不经常打理,锈结干燥。
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梳子,凡岐只好以手代替梳子,起码看起来不那么邋遢,惊愕地发现即便这样也根本顺不到底。
因为力度没有控制好,她现在又没什么耐心,一不小心揪下来好多根长发。
凡岐盯着掌心的头发看了会儿,在短短几十秒的思想斗争中做了个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把头发剃光。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屋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她走到窗边推开玻璃往外看,只瞧见一小块乌蒙蒙的天,阴沉的快要凝结出墨。
凡岐不清楚联邦具体的物价,只随身携带了几枚十元的联邦币和钥匙,戴上衣服自带的连兜帽下楼。
之前只是坐在飞行器居高临下的对贫民窟有过浅显的了解,但直到亲自走进这里,凡岐才真正理解阶级间难以跨越的天堑般的鸿谷,而不是冷冰冰的几个字。
如果说联邦是不惹尘埃的熠熠明珠,那么贫民窟则是这个耸入云霄的钢铁丛林中最受人唾弃、嫌恶的存在,下水道的老鼠一般,令人闻之生厌避之不及。
犯罪、毒品、暴力会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滋生蔓延,藏污纳垢,直至充斥每一寸土壤,除此之外,卫生条件也格外落后,脏污的环境和住所,甚至一度成为传染病肆虐的传染源。
家里没有雨伞,走出阴暗狭窄如同迷宫的楼道,凡岐把帽檐拉了下去,双手插进兜里,边观察四周边找可以修剪头发的小店。
这里是居民区,人流量密集,按常理来说附近就可以找到。
天才刚亮,贫民窟的居民就都活动起来了。
悬浮车压根无法进入这里的街道,排水沟经年累月酝酿出的臭味令人头晕目眩,墙皮剥落的粗糙水泥墙边站了不少游手好闲的人,围聚在一起互相交换劣质香烟。
屠宰铺的老板趿拉着拖鞋走出门,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曳动,习惯性的把刚清洗完生肉的血水直接泼到路中间。
如果不是凡岐及时避开,那桶稀释过的血水便会溅她一身,腥气冲天,见状,老板没看到似的转头就走。
反正没泼到。
“站住。”凡岐声音很冷。
徐山在贫民窟一向是透明人般的存在,外表瘦弱好欺负,整天幽魂似的早出晚归,街坊邻居间总共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今天这样,倒是让老板很诧异,仿佛不认识她了。
于是便好整以暇地扭头看着她。
“你差点泼到我。”
老板笑了,“这不是没泼到啊,你个小姑娘蛮斤斤计较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没事找事。
凡岐还没吭声,一个空铁桶从她头顶飞过直直砸向老板,浑厚的女声炸的她耳朵发麻,“我去你爹的又往街上倒脏水,老娘全塞你嘴里!”
老板捂住涌出鼻孔的血水气得暴跳如雷,被他儿子费力地拖拽进屋里,凡岐有些茫然眨眨眼,突然被刚刚出口咒骂的女人半推着拉走。
“放开。”她下意识地要挣动,没想到现在这具身体的力气居然摆脱不了,女人低声嘀咕着,“你看看你什么身板,还跟他呛,他手里有砍肉刀呢不怕他恼啊!”
凡岐被她拖到屋里,意外的发现这里是一间简陋的理发店,两张靠背椅摆在落地镜前,地面上还散落着头发。
因为这家店面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刚刚凡岐甚至都没注意到它。
“我要剪头发。”
女人愣了下,见眼前的年轻女子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杂乱干燥的长发,了然道:“哦,修一下是吧,我给你剪个时下最流行的……”
“不用。”
“啥?”
凡岐神色淡淡,语气平常到仿佛是在说今晚吃什么,“剃成板寸就行。”
女人:?
“寸、寸头?”听完凡岐的要求,女人表情震惊地重复一遍凡岐的话,尾音差点破掉。
“嗯。”拉开靠背椅,凡岐端端正正坐到上面,从落地镜里看到了她现在的模样,之前她就隐隐产生过这种想法,特别是在见识过薛潮平日里打理头发如此方便简单。
“真要剪啊,头发这么多,也挺……”老板本来想说凡岐的头发发质好摸起来顺滑,可她对着这一头乱糟糟的玩意怎么也说不出来假话,只好择优夸奖,称凡岐的头发多。
镜子里倒映出的年轻女子目光沉静,老板从里面和她对视了一眼,便知道这位客人是铁了心的要剃头,只得操持起来剪刀,说:“你头发太长了,我先给你剪短一点,洗着方便。”
凡岐没有异议。
随着咔嚓咔嚓剪刀合绞的动静,长发一缕缕落在她脚边,老板技术娴熟很快就把头发剪短,接着把凡岐安置到布帘子后的躺式洗头池。
做工简陋的洗头机器人戴着一副干净的胶手套,一启动开关,它就动作迟缓地挤了一坨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在手里揉搓出绵密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