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聚义厅的石洞口,寒风灌入,吹得火把猎猎作响,光影摇曳不定。
陈烬负手立在洞口,身形被风勾勒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稳。
山下的平阳县城,像一头蛰伏的困兽,只有零星的灯火,透出几分死气沉沉。
边军拔营的动静,顺着夜风隐约传来,马嘶、人语、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嘎吱声,混杂在一起,更添了几分乱世的仓惶。
刘泉站在陈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大当家,这都快后半夜了,派出去的兄弟还没消息,会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担忧显而易见。平阳县城现在就是个火药桶,魏和那老兵油子,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万一他直接翻脸扣人……
“等。”陈烬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王山抱着胳膊,靠在石壁上,瓮声瓮气地接话:“那魏和要是真不识抬举,咱们就直接点齐人马,趁他病,要他命!边军一走,他那五百鹰扬卫,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厅内几个小头目也跟着附和,言语间透着一股悍勇,也有些许对未知的焦虑。攻城,哪有不死人的。
陈烬没有回头。“强攻是下策。打烂了平阳,谁来给我们种地、做工、纳粮?我们不是流寇,要的是根基。”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魏和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会算账。朝廷靠不住,边军保不了他,周围饿疯了的流民视他为鱼肉。黑风寨,是他唯一的变数,或许,也是唯一的活路。”
这种笃定,让聚义厅内的躁动稍稍平复。众人看向陈烬的背影,这个年轻的大当家,心思似乎比这山洞还要深。
时间一点点流逝,火把燃尽了几根,换上了新的。洞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远处边军调动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众人耐心快要耗尽时,守在下山暗哨的喽啰飞奔而至,声音带着急促:“大当家!回来了!是王头儿派出去的人!”
厅内气氛陡然一紧。
陈烬猛地转身。“几个人?”
“三个!都回来了!”
不多时,三个换了平民装束的汉子,带着一身寒气和疲惫,快步走进聚义厅。为首的老斥候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对着陈烬拱了拱手。
“大当家,话……带到了。”
“过程。”陈烬言简意赅。
老斥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过程娓娓道来。
他们三人潜入平阳县城,比想象中要容易,城门守卫松懈,盘查也只是做做样子。显然,边军的即将离去,让城内本就脆弱的秩序更加混乱。
找到张石头并不难,但说服他去传递消息,费了不少口舌。那什长吓得几乎瘫软,全靠他那个黑风寨的姐夫连哄带吓,加上斥候许诺的好处和隐晦的威胁,才勉强答应下来。
“张石头那小子,胆子比兔子还小。”老斥候评价道,“不过还算有点用。他找了个相熟的亲兵,塞了银子,才把话递到魏和的亲随那里。”
“魏和什么反应?”王山忍不住插嘴。
“不知道。”老斥候摇头,“我们的人没见到魏和。那亲随进去禀报,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只带了一句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斥候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原话:“那亲随说,‘校尉大人知道了。明日午时,城西十里坡,废弃驿站。校尉大人只带两人,也请陈当家遵守约定。’”
城西十里坡?废弃驿站?
刘泉皱起眉头:“这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荒郊野岭的,他选这地方,安的什么心?”
王山也觉得不对劲:“会不会有埋伏?那地方开阔,方便藏兵。”
陈烬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选在城外,说明他不想让城里的人知道这次会面。至少,在没谈妥之前,不想声张。”
“他只带两人,是表明一定的诚意,也是试探我们的胆量。”
“废弃驿站,地形虽然开阔,但也意味着双方都没有绝对的地利优势。算是个相对公平的地方。”
陈烬分析着,思路清晰。“看来,这位魏校尉,是动心了,但疑虑也很重。他在给自己留后路。”
“大当家,那我们去不去?”刘泉问。这明显是个有风险的会面。
“去。”陈烬斩钉截铁,“为何不去?他敢来,我们难道还怕了不成?”
他环视众人:“王山。”
“在!”
“你挑一百精锐弟兄,提前出发,埋伏在十里坡周围,不要靠太近,隐蔽好。一旦驿站那边有变故,立刻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