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疗养院庭院铺满金箔般的银杏叶,温予安握着雕刀的手在抖。树皮碎屑簌簌落在围裙上,刻到第八个音符时,刀刃突然打滑。
"腕关节放松。"赵启平从身后握住她手腕,消毒水味混着青木香笼罩下来,"像握手术刀那样,度入刀。"
温予安的后背贴着他胸膛,能感受到白大褂下急促的心跳。
远处轮椅上的苏老师正在打盹,枯瘦的手指仍保持着握弓的姿势。
"这里"她指向树干的某个结节,"年轮与五线谱的交叉点"
赵启平突然摘下听诊器贴住树干。
金属探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闭眼聆听的模样像在会诊:"三十二圈年轮,对应《c小调随想曲》的三十二个变奏。"
树影在他们身上摇曳,温予安现他睫毛沾着金粉,是方才研磨矿物颜料时飘落的。
当雕刀再次没入树皮时,她感觉刻的不是音符,而是将这些年无处安放的思念篆进时光肌理。
变故生在正午时分。
温予安转身取朱砂时,听见轮椅翻倒的闷响。苏老师趴在地上,右手伸向树根处冒出的白蘑菇,腕间红绳浸在泥水里。
赵启平冲过去的度让她想起手术室里的绿色通道,白大褂兜起一阵裹着药香的风。
"要红的"老人沾满泥土的手攥着赵启平的衣领,"琴箱夹层红绳"
温予安跌坐在满地银杏叶上。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鲜活:苏老师总用红绳把松香系在琴箱,说这样琴魂就不会迷路。
她哆嗦着摸出随身钥匙串,指甲锉尖端插进琴箱暗格时,霉味扑出个褪色的中国结。
"是录音带!"赵启平抽出黑的磁带,塑料壳上用指甲油写着"s"。
急诊室的心电监护仪出规律的滴答声。温予安将录音带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老师正在消散的体温。
赵启平站在观察窗边,白大褂肩头还沾着银杏汁液,正用手术刀片小心剥离粘连的磁带。
"是《安魂曲》的改编谱。"他将修复好的磁带推进播放器,"但混进了摩斯电码。"
沙沙声里忽然响起规律的敲击。温予安在病历本上快记录,译到第三个字母时钢笔猝然折断,"xiaoan"后面跟着经纬度坐标。
暴雨倾盆而至。赵启平闯进雨幕的姿态像把出鞘的手术刀,温予安抱着琴箱跟在后座。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疯狂摆动,她看见导航终点是早已废弃的音乐学院旧礼堂。
锈迹斑斑的储物柜里,尘封的琴盒静静躺着。温予安指尖抚过盒盖的划痕,那是她十五岁赌气时刻的"绝交宣言"。
打开瞬间,泛黄的乐谱如白鸽纷飞,每张背面都写满德文批注,是苏老师病初期颤抖的字迹。
"看这里。"赵启平用手机照亮角落的保险箱,密码锁上积着厚厚的灰,"试试你生日。"
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雨夜格外清晰。箱内绒布上躺着枚银杏形状的银哨,哨孔刻着微缩五线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