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簿好似自觉失言,紧紧闭上嘴,再将头偏离得更加遥远,嘴硬道:“我没有”
“你若没有,你如何知道我家中还有定下婚约的娘子!?”
魏司簿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并不回应。
“你知道了!你这几日便不再去城东河边钓鱼!你怕见到我!你,你,你”薛晨眼神越发亮光,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夜黑星亮,郊外的蝉鸣,像舞蹈的佐歌。
薛晨从未这样欢喜过!
这是第三面!
第一面,他便念念不忘!
第二面,他愈发坠入思念!
第三面,第三面,他好像发现,这位像麦穗一般饱满灵动的姑娘,对他,也同样有着亲近的心绪!
魏司簿头垂得低低的,圆圆的大大的杏眼像藏了千万颗璀璨的明珠,烟波轻轻流转便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情愫。
薛晨还想说什么,刚刚张口,却见这位七品的医药司女官猛地站起了身,用惯常的、尾音向上翘的语调,用甜滋滋、脆嫩嫩的声音,说着哽咽的话。
“别说了!别说下去!”魏司簿别过脸:“许多事说清楚了,便不美了——你我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有你的妻室,我有我的杏林堂,除却城东河道的短暂交际,便不该有多余的妄想。”
薛晨还顾着欢喜,陷在天大的欢喜里。
魏司簿快步走到门槛,抿着唇,浅浅淡淡的梨涡正对着床榻上的薛晨:“你如今便走吧!我叫船百户给你定下驿栈,你别在这儿了!”
薛晨只摇头,目光亮亮的:“我,你,我们”
“没有我们!”魏司簿张口便斥道:“我虽出身不显,却也是好人家的良家子,你既有妻室,又何必耽于情爱,前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好歹如今只是初初萌芽,还算不得情根深种,你去做你的世家子,我来做我的内廷官,井水不犯河水!”
魏司簿将门大大打开,梨涡就在脸上浅浅淡淡地绽开,圆圆的、甜美的相貌如今义正言辞,杏目圆瞪,带着凛然的决绝。
薛晨张口便道:“我,我虽出身世家,却也不是甚纨绔子弟,更不是豪门勋爵,我与你如何交际不得!?”
“再论妻室——”
薛晨此时神智回炉,略作思索:常家,常家不可离,他能在薛枭手底下讨生活,能在薛家活下去,往后能有个不错的前程,还得依赖着常家!
常豫娘虽孱弱枯黄,不得他喜爱,却有个强势的父亲和护短的哥哥。
他若在常家的羽翼庇护下,不说往后前途亨通,也能做个安安稳稳的富贵闲人!
常家不能锻!
与常家的姻亲不能断!
他已失去了母亲,更不能失了一向待他极亲近的常家周夫人!
但
薛晨侧眸看向魏司簿。
但,人生难遇几回春?
魏司簿这样的人,他一生又能遇到几次?
往后成亲,在后宅之中,除却形容瘦削的常豫娘,便是被后宅规训得无趣又颓唐的一众平庸侍女。
魏司簿发着光呀!
他不能放弃魏司簿!
如果如果他能诱得魏姑娘上了床榻、脱了衣衫,还怕姑娘不会老老实实跟着他?守着他?念着他吗?
“没有妻室”薛晨压低眼眸,声音极低:“没有妻室!还未过门,便只是定亲!不算妻子!定亲凡事有定,就有退,我若有妻室,又怎会今日贸然上门?!我若有妻室,又怎会在煎药室苦苦炙熬着等?”
魏司簿眼眸微微泛动:“真的?”
薛晨抬头,像冲破了无形的枷锁和阻碍,这辈子,这辈子勇敢一次;这辈子,这辈子,他能有一次办法!
“真的。”薛晨笃定真诚地点头。
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呢?
六司女官,皆为良家子出身。
良家子是什么意思?
市井的平凡人家,绝非勋贵世家!
就算是假的,她能把他怎样?
身为六司女官失贞,她只能缄口不言、默默忍耐!
“魏司簿”薛晨声音放得很轻,向来柔软怯弱的男孩,展现出脆弱温柔的一面:“你叫什么名字?我,我从不知道。”
魏司簿像吃进了坚定的补药,声音也随着薛晨不自觉地放缓:“魏如春——我唤作魏如春。”
如春呀。
窗外蝉鸣,昭示春天已经过去,夏天早已来临。
但是没关系呀。
他薛晨的春天,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