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片空旷的荒地。风吹过,太阳未升起月亮也落下的黑暗里,荒草簌簌作响。
江蒙钻回那个被人荒废的小棚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摸到木桌,捞起一把小臂长的弯刀,在衣裳上抹了两下,塞进后腰。
她要去干人。
她要去干了皇帝。
今年大旱,她们村地里几乎颗粒无收,为了交农税,已经倾家荡产。没想到前不久,又有官吏来,说皇上要远征高句丽,下旨筹措兵粮。
高头大马,趾高气昂,一分地一分粮一粒不能少,跪下磕头没有用,甚至打死了一个老伯。起了争执后抓走了好几个壮丁,放下话来:若下月底交不上粮,这些人都处死。
交粮乃是皇命,不交就是违抗皇命,要杀头。江蒙握着刀,心中无限愤懑:那我杀了鸟皇帝,皇帝没了,自然不用遵什么鸟皇命了!
打定了主意,她谁也没告诉,孤身赶往京城。
江蒙在过膝的荒草里行走,沉默而脚步有力,一个多月以来,她每天都这样走至少四个时辰。渐渐的,天泛起鱼肚白,微光黑草里走着一个她。一粒红日从地平线跳出来,朝霞满天,江蒙到了城门,从怀里掏出张路引,递给守门的兵。
“来探亲还是?”那兵例行询问。
“我来找皇帝。”江蒙诚实地回答,守兵却在冲下一个人吼让他慢点,以至于没听清后头俩字儿,看她一个瘦巴巴的乡下女人,认为无非是来寻人,便挥挥手放她进去。
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江蒙人生第一次到了京城。
京城真好,真热闹,像一个万花筒,江蒙却无心体会。她按照村里老秀才说的,进城门一直朝东走,走到最宽的一条大道,顺着往里走,看到最富丽堂皇的一间屋子,那就是皇宫。
皇帝就住在里面。
江蒙仰头打量那扇朱门,太大、太高、太鲜亮,就连上头几排钉子都像金子做的。想到这里,她又鬼火直冒——村里人饿的啃树皮,这个鸟皇帝,竟还用金子镶门!早先她就困惑,年年他们上交那么多钱,皇帝怎么花得完?原来他家门都要金子镶,可见其他什么碗、锄头、扁担,也一定不是金就是银了!
江蒙绷着面皮,摸了摸腰后,抬起脚就要去砸门。
走到一半,那门却自己开了。从里头出来一顶金碧辉煌的轿子。
一个大总管模样的人送出来,嘴里说着“主人慢走。”——看来这轿子里的就是皇帝。说是轿子,倒像个小房子,前前后后有轿夫三十二名,各个身强体壮,咬着牙绷着腱子肉抬轿。前后还有几十个护卫,都穿红着绿,腰间挎刀。
这排场、这阵仗、这么多人她打不过啊。江蒙只好先跟在后头,等着时机。
她琢磨着,等人从轿子上下来,她就一头撞进去,把刀往皇帝的脖颈一割——或者先往心口一捅?还没等她琢磨透,变故抖生,从街道两边飞下好多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叮叮咣咣就和那些护卫打了起来。
“有刺客——”
江蒙头一缩,躲过一支飞箭。好好好,想让皇帝死的果然不止她一个。
刀剑无眼,街道上其他人早跑光了,一个包子铺被殃及,刚出锅的包子滚了一地,恰好有一个到了她脚边。江蒙低头瞅着那白花花、热腾腾的包子,根本移不开眼,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终于一把将包子抓进手里,吹了下灰,两口塞进嘴里。
刚出锅的青菜包,外皮儿暄软,里头菜滚热,一股子面香菜香油香,江蒙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