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枝眼无波动,看了那伙计一眼,点了点头,随后跟上。
这次伙计带领的是纪煜来书局时常用的位置,有点偏,但僻静,很适合看书。纪煜今日提早来了许久,一是等人,二是方便了寻书。
伙计在薄枝看到纪煜后便退了下去,自觉不打扰他们二人。
薄枝则抬脚缓缓走近,“纪大家主平日里这么得闲吗?总是往书局跑,族中事务怎么办?”
纪煜闻声抬眼,然后见人悠哉的在他对面坐下,手中拎着本书,放在了桌案上,眼睛好似有几分趣味。
他先是失笑一声,才道:“纪家百年世家,不至于离了我这个家主便活不了了,我虽明面上是家主,身后的事务却都是宗族长老们在把控,倒也悠闲自在。”
薄枝听了眉毛轻扬,“哦?原来是这样!”
纪煜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而正色看向薄枝,唇角微微含笑道:“之前早就听闻华砀的好友是薄郎中,如今一见,薄兄与吾弟果然气质相像。”
薄枝:“”
纪华砀什么气质,她能不知道吗?纪煜这人看着温润,嘴巴倒是毒的很。
薄枝轻笑一声,“我与纪华砀不过是兴趣爱好相似,平日里一起约约酒饭,听听茶楼馆戏,哪能及您啊?听闻纪家主博古通今,喜爱杂学,尤为对昭云古籍感兴趣,在下自叹弗如。”
她将手边的书籍往前一推,桌案中央,眼睛带着几分狡黠,盯着他的眼睛。
男人听了果然脸色微变,看向薄枝的眼光多了几分探究,“你到底是谁?”
薄枝收眼轻笑,眼睫下垂,“在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官,怎么,纪家主你难不成怀疑我是什么昭云的刺客吗?”
她撩眼,一句话哽住了对面的人,纪煜却仍是疑心不减,他摇了摇头,“不,我问的是,你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
能够查到他的身世的人,本就没几个,薄枝一个礼部郎中,若身后没有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生母是昭云女子?
“他”拿书籍来试探他,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薄枝唇角一扬,“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若非她之前让人留意纪府,怎么可能会发现纪煜根本不是当今纪家二房夫人的亲生儿子呢?怪不得传闻中二房夫人对这位儿子并不热络,根结便在于此。
她望向对面人浅笑,意欲在言表之间,纪煜面色微凝,一时无言。
薄枝随后开口:“放心,我不会戳破你的身份,也不会利用此事来威胁你,毕竟你身份上还是纪家二房的嫡子,身上流淌的是纪家的血脉,在这一点上,这家主谁当不是当?”
纪煜当然不会以为薄枝会利用此事对他做什么,毕竟现下族中所有的青年男子中他的资质排在首位,旁人根本无法撼动。他意外的是,薄枝既不是谁的人,也不戳穿他的身份,那“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寻问的目光对上薄枝,暗色的琥珀色眸子的光在“他”眼中微闪,一时感觉对面的人未免捉摸不透。
薄枝的目的嘛,也很简单,探查纪煜对朝局的看法,看他最终会不会选三皇子,若是,她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她便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她看向纪煜,“不知你是否知晓你大伯纪生为何会下狱?”
纪煜不解,这不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当然是因为云台的事情酿成了恶果,才被圣上严惩,落得如此下场。”
薄枝摇了摇头,“不,真实是这一切都是三皇子指示你大伯做的,而纪生不过是给三皇子顶罪罢了。”
“也是这样,才导致你们纪家如今成为几大世家中的末流。”
对面的纪煜眼睛微变,他不知真相会是如此,也不敢相信薄枝所言,如此一来,三皇子这不是让自己的亲舅舅去给自己顶罪吗?
“你拿什么证明你所言都是真的?”纪煜追问道。
薄枝摇头,她没有证据,但事实如此,除非纪生亲口承认或者三皇子有恃无恐地坦白,此事的任何痕迹恐怕已经被萧肃处理干净了。
“没有证据,但这就是事实。”她直接言道。
“而我找你也没什么目的,也只是认识认识你这位纪家主,毕竟你是纪华砀的堂兄,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薄枝与他说了这么久都说累了,抬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给彼此缓冲的时间。
二人一时无言,纪煜也脑中思索着,顺手端起了茶,喝了起来。
纪煜沉了沉思绪,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
他亦或者是在问,她是如何得知他的母亲是昭云人。
薄枝倒是没想到他还会再提及他的身世,一时哧然,伸手摸了摸鼻头,“这个啊,当然是这本书给我的线索,昭云文一般都晦涩难懂,你向我讨书时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说明你对此语极为熟悉,我自然要疑心你。”
她看似是在有理有据,实则是在胡诌八道,但也误打误撞地编的还算像话,真实的是她偷偷地潜入了纪煜的书房,见到了许多昭文,还有暗处机关墙后供奉的一座牌位。
纪煜半信半疑,“那为何你能看懂此书?莫不是你也是昭人后代?”
薄枝对此早有准备,“当然不是,我自幼生长在边南地区,那里有昭云遗民的聚居,当然是耳濡目染,能看得懂这些。”
她又加上一句:“不信你可以去查。”
纪煜点头,他当然会去查。而他读了很多昭文的原因,也是想了解那个已经在过去消逝的国家,了解他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