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从云邑城离开到华京,需要五六日,这才是第一日,熊讷看着昏迷不醒的裴怀瑾,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到回京的那一日。
薄枝这厢刚下早朝,便被二皇子给拦住,遂便被请进了他宫里喝茶,萧景逸观望着薄枝,手指捏住白帕放在沸煮的壶上,而后将水注入面前的茶具之中,端给了薄枝。
“薄枝,听闻最近三弟特意对你做了些不地道的事情?”萧景逸唇角轻撇出抹笑,提声问道。
薄枝接过了茶水,轻放在了自己面前,也回视二皇子,声音平和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都是无伤大雅,臣不会放在心上的。”
才怪。
萧景逸深觉有趣,“哦,本皇子可是听说三弟趁着薄郎中外出之余行过几次刺杀之举,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薄枝心中暗道,前段时日因为礼部公务她出城办过几次差,无一例外,路上前后都有杀招,若路上没有师兄陪同,她便交代在那里了。
只是她没想到萧景逸竟如此耳聪目明,消息如此灵通。
见薄枝不答,萧景逸又道:“你宽心,我绝非是利用你什么,只是问问。”
薄枝眸光看人时含着微冷的质感,回道:“是又如何?二皇子今日寻下官,到底是有何事?”
萧景逸轻笑,“薄郎中也知现朝局并不安稳,本皇子也是找不到人闲聊,闲来无事找你聊一聊罢了,卿月既然会选择你作为她离开华京的助力,那么想必薄枝你身上,必有过人之处的。”
薄枝听着也装出一副哂笑的样子,“殿下见笑,郎姑娘选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薄某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员小官,不至于得到二皇子您的青眼。”
萧景逸同样将这话踢了回去,“薄枝你才是过谦,本殿不认为能和太后身边人打成平手的人,会是平凡人。”
薄枝的手悄悄捏紧,指尖泛白,是她疏忽了,竟忘了那日送走郎卿月,他也在。
她佯装松了口气,眼角弯起道:“下官也只是学了些拳脚皮毛,上不得台面的。”她笑着打哈哈。
萧景逸却不轻易信得,薄枝的家世背景,过往经历他都着人去调查,种种经历之中都没有迹象表明薄枝会武,还到了极为娴熟的境界,如此深藏不漏之人,他怎能轻易放过。
“薄枝你做礼官是否过于屈才,本殿这里有份其他的差事,不知你是否感兴趣?”萧景逸旋即又问。
不感兴趣。
薄枝心中当即便暗暗答道,面上却是温颜未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什么差事?”她问。
萧景逸轻口吐道:“到翰林院来做事。”
薄枝:“”她耳朵莫不是出了问题?
“你到翰林院任职侍读学士,平级调任,虽是平级,但在翰林院你会接触更多的天子近臣,比你现下的境遇要好很多,三弟也不会在明面上对你动手。”萧景逸缓缓道。
薄枝暗暗翻了个白眼,那就是在暗地里对她动手呗。
历来科举完的人大部分进士都会往翰林里塞,而薄枝当初也是因为萧肃召见,吏部有些人以为她得萧肃待见,便在礼部给她塞了个小职位,刚好和她心意。
翰林院中都是读书人,勾心斗角地厉害,且里面都是那些个官员或皇子的党羽,她若进去定是每日不得空闲,还得防着那些栽赃伎俩,这些情况薄枝早就摸得透透的,萧景逸这是想先把她骗过去,再将她收至麾下?
“二殿下您高看我了,下官在礼部待得挺好,便不劳您费心了。”薄枝推辞道。
再说,裴怀瑾曾给她抛橄榄枝她都没接,如今二皇子又算什么,至少,裴怀瑾比他更可信一些。
勾心斗角这些都是其次,给人当马前卒丢了命才是真。
薄枝一盏茶喝完便提了告辞,萧景逸却还不放弃劝说,只道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裴怀瑾率军回朝一事,已经人尽皆知,百姓们已经准备夹道欢迎,薄枝却在府中后院暗自磨刀。
院中,金属与磨刀石碰撞摩擦出唰唰的刺耳声音响起,手中被磨的那把半长匕首已经刃锋凌厉,刀刃弧度轻弯,两侧呈现流利的刀线,越磨越光,整个刀身却呈现出略微古朴的暗灰花纹质地,一看便是有了年头。
这是薄枝从黑市上淘来的兵器,也是近些年练武时用的最趁手的,就是她久不杀人,都有些钝了,今日特意拿出来好好磨一磨,为了某人的回归做准备。
松夏站着离得远远的,看着薄枝将身上的衣袖挽了起来,以一个十分汉子的坐姿双腿岔开,使劲磨着手中那把长匕首,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受了什么刺激。
几百里外的行军的马车之中,男人仍在昏迷不醒,时而梦魇,有时又出现幻觉,吐血之症却总是发作,吐完便又晕了过去。
将士们不知马车内的情形,以防乱了军心,所以他们一直以正常的路线速度行驶,期间裴怀瑾从未离过马车,唯有熊讷状作送餐,而后再出来。
除了医师与随身军士,无人知晓其中情形,便是薄枝的暗桩,也探查不得。
偷梁换柱
军队到了回京那日,薄枝一如昨往地束好腰封,穿着暗蓝色的朝服去上朝,萧景逸向她抛出的橄榄枝她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只是让人向他送了份礼表示拒意,她可以走的路有千千万万条,唯独不会成为谁的靶子。
一整日当中的太阳从东边升至日中,薄枝都呆在礼部整理卷轴,有些陈年旧卷略有污损,她稍稍做了一些修补,修书时可以让她神情专注,摒弃杂念般地沉沦在技法的世界,而忽视外在时间的流失,她心中知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在期待裴怀瑾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