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和徐万里还住在天桥下面,和流浪汉不一样,他们俩爱干净。距离天桥最近的公共厕所,两个人临睡前都会过去洗洗。
跑了一天身上有汗臭味,一块臭肥皂变成万能的。两人用它洗头发,洗衣服,搓身子。洗完浑身上下有股浓郁皂角味,两个人却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洗完的衣服,就挂在天桥栏杆上,天气热,很快就能干。
周方圆挎包里有铅笔,在徐二柱烟盒纸上空白地,她小心翼翼的花了一个图。画的很认真,反复修改之后,确定和记忆里牛皮信封上的一模一样才罢休。
她没有忘记来云海市的目的。
即使跑去大街上一个一个的询问,迟早有一天她也能问出来。
’
太阳透过路边女贞树密密层层的叶子,把阳光折射成圆形阴影投在地面上,光和影,一明一暗,风微微一动,地面上金光闪烁,像快乐调皮的小精灵穿着金色纱裙在地上翩翩起舞。
周方圆在树影下打了个哈欠,这里还好些,外面泊油路,水泥路像是热气源源不断的从地上冒出来。
热的人,呼吸一口都能流汗。
第一次在云海市过夏天的周方圆,有些受不了这蒸笼一样的天气。
小徐村夏天也热,可没有这么烤人,人在这就像围着火炉边上。而且,小徐村家家户户门口屋后都会栽种大杨树,到处都是凉阴地。
还有湖泊,河塘,热的狠了,一头扎进河塘里,洗个澡,说不定还能摸上几条草鱼上来。
可云海市呢,一眼望去除了楼,就是公路。路边观景树晒得自己都焉巴巴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胳膊,把胳膊往上撸一撸,肩膀头还是雪白的,从手腕到手臂那一节,完全是小麦色。
小麦色还不说,胳膊上面被蚊子咬的包,有的抓的狠了,破皮结疤还没好,又被咬了。红红点点的,还有后背上密密麻麻小疙瘩,她可能是起痱子。
一站到太阳下面,后背就像炸开一样,又疼又痒。
晚上被蚊子咬的厉害,她根本睡不安生,白天就没精神容易发困。
偏偏徐万里就睡得很好,而且,她发现一个问题,蚊子咬他,他从来不打。蚊子叮他,也能照睡不误。
除了皮肤更黑了,他身上倒是没有那么可怕抓挠弄出来的伤疤。
下午天气凉快点,两个人找公厕,找水管,把自己洗干净,还换了一身衣服。沿着路两个人去繁华路段。
周方圆会在大厦附近坐着,寻找她眼里有学问,有知识那一挂人。看准就跑上前,掏出烟盒纸问对方认不认识上面的印戳。
很多拿着看了半天都说是某个字体刻章,但是里面是什么字没人能说清楚。
还有说既然是刻章,那就专门去找刻章师傅问问呗。
一连几天,周方圆和徐万里走街串巷,那种刻章师傅店铺,摊位都是挤在小巷子里,门头破破烂烂的,一进去,带着老花眼镜师傅,正在拿着工具刻章。
说明来意,把烟盒纸递过去,老师傅扶着老花眼镜看了老半天,倒是惊叹这刻章的手艺纯熟,最后还想要周方圆把烟盒纸留下来。
留下当然不可能。
只是这些天都一无所获。
周方圆和徐万里坐在路边台阶,看着人流过来过往。
“不是有人说,去图书馆问问?”问了很多刻章师傅,都说这不是现代刻章,字体也不是。有个对古代字体有研究的说,想确定里面写的什么,最好去问研究这类的专家学者。
普通人那会知道古代人写什么字体。
周方圆低头看着烟盒纸上印戳,神情有些沮丧,“就万一这个,如果和我没什么关系,到时要该怎么办呢?”
如果是他们想错了呢?
禁不住心里这样去想。
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结果却什么都不是?
还有旁边的那串数字,以她本事,真的没办法弄懂它。手指摸索着烟盒纸,“我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是他们不想要的。我真的是只想要点钱而已。我没想着纠缠他们,也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只要给我一点钱,让我能活下去。我就真的只是想这样。”
可眼下,所有一切都那么不顺利,像是老天在惩罚她。
徐万里没吭声,只是静静看着路边的人。
“爸爸,我今天测试考了一百分,我晚上我想吃鸡腿,还有汉堡包。”
“那么棒,晚上就带你去,不过这次考一百,不能骄傲,下次还要继续努力。”
“那是当然,我还想要三好学生奖状呢,必须考班级前五。”
“加油儿子,真拿到奖状带你去动物园玩。”
年轻的父亲背着卡通书包,一手想牵着胖儿子手不让他乱跑。胖儿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嘴里叽叽咋咋说着话。
“慢点,回头出汗了。”
等两人背影走了好远,周方圆和徐万里的目光依然久久注视着,没有收回来。
眼里羡慕,渴望是那么明显,同样而来的是失落和心酸。
冗长的安静,周方圆突然开口,“你说,会不会因为我是女孩?他们才不想要我?”
不需要徐万里回答,她自己又说道:“捡来时我浑身发紫,快要死了?他们以为养不活,才把我扔了?”
徐万里眨巴眼睛静静看着她,“都有吧。”他也不懂。
“如果他们见到我,知道我还活着”剩下话周方圆没说下去,她垂着头,良久深呼吸一口气,极小声,“只要给我钱,我会回小徐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