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凌音,二岁的凌晨都穿着干净整齐,不吵不闹的。规规矩矩的给姥爷磕头。
苗银玲每年这一天心情都低落,尤其看着两个乖巧懂事孩子,老伴都没看上一眼,早早就走了。
早上出发前,庄于蓝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脸色很苍白,本来人就单薄消瘦,这会更像是纸片人一样,人到了墓碑前,眼泪就一直控制不住往下落。
懂事的凌音上前牵住庄于蓝的手,轻声喊了声,“妈妈?”
庄于蓝摸摸她的头,转身看向苗银玲,“妈,你带他们先回车里去,我想和爸单独说说话。”
苗银玲看她憔悴的样子,眼底黑影很重,就知道这几天她一定没睡好,走过去拉着两个外孙的手,哄着他们回车上。
“你们妈妈,想念爸爸了,咱们不打扰她,先回车里等一会。”目光有些担忧望向一旁的庄于蓝,临走小声交代一句,“蓝蓝,想太多会伤身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没事的。”
可庄于蓝却没回应,目光直直落在墓碑上,看着相片上那个浅笑又和蔼的人,便泪流不止。
等苗银玲牵着两个孩子走远,庄于蓝才噗通一声跪在墓碑前,泣不成声。
捂着嘴压抑着哭声,背脊像是被山峰压着,再也直不起身,“爸呜呜呜呜,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父亲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每每想到这一点庄于蓝都会深深自责。
可她无论怎么悔恨,最疼爱的父亲都不会回来了。
天上开始飘着小雨,庄于蓝淋着雨慢慢往回走。
苗银玲担心女儿淋雨,身体会吃不消,叮嘱两个外孙在车里别动,拿了一把雨伞就去接人。
远远地就看到庄于蓝在雨里走着,磕磕绊绊的,深一下,浅一下的,那狼狈单薄的模样,让苗银玲心如刀割。
都不在意石板湿滑,急急跑着想去给她遮雨。
庄于蓝晃过神看着母亲急跑,担心她滑到,喊着,“妈,你慢点,别摔倒了。”
说的无意,苗银玲一脚就滑了,人磕绊在石板上。
“妈!”庄于蓝看到急喊一声,就往前跑。
苗银玲磕的膝盖疼,摊在地上一时没起来,看着女儿跑来,强忍着喊了声,“我没事,你别跑,别跑,慢慢过来。”
庄于蓝跑到跟前,发现她膝盖那边都渗出血了,手小心碰了碰,“都流血了,得去医院看一下。”
苗银玲看她眼皮微微发肿,眼眸通红,只抓着她的手努力站起来,“没事的,你别担心,就磕破点皮。”
庄于蓝却低着头,像是犯错孩子一样,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可把苗银玲心喊碎了,直接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得放下了。”
庄于蓝却埋首在母亲肩膀处小声抽泣,“是我害死了我爸。”
“你胡说什么,你爸是身体原因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总瞎想。”苗银玲见她哭,心比被针扎还难受。
“妈呜呜我总是能梦到地里传来的哭声,呜呜呜呜。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钟姨呜呜呜,把她埋哪儿了?”庄于蓝话一说完,人像瞬间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慢慢往地上躺。
苗银玲两手用力的拉扯着她,抱着她,哭喊着让她别吓唬自己。
可不管用,庄于蓝整个人摊在台阶石板上,每年也只有这一天,她才可以这么放肆痛哭,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苗银玲拦着她肩膀,人跟着坐在地上大哭。
在雨水里淋的浑身湿透,到家洗了热水澡,苗银玲亲自煮了一碗驱寒祛湿的药汤。
庄于蓝人正在发愣,她大哭之后,情绪已经稳住了。
“一口喝完,别断气才管用。”苗银玲在一旁坐下,捡起椅背上毛巾,重新给庄于蓝擦头发。
庄于蓝很听话,真的就一饮而尽,喝完皱着眉头,“好难喝。”
两个人谁都不在提及墓园里抱头痛哭的事,好像不曾发生一样。
多年下来,两个人都已经有了默契。
“蓝蓝啊,妈问你个事,你和江南报社总编熟不熟啊?”苗银玲问的小心翼翼。
庄于蓝不解的回头,“关系还行,一起吃过几次饭,怎么了妈?”
苗银玲似乎有些纠结,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庄于蓝眉头蹙起。
“妈,不会又是”
苗银玲赶紧摆手澄清,“不是的,就是你钟姨小儿子,今年不是离职了吗,正在找工作,他想进江南报社,想找人托托关系。”
庄于蓝从苗银玲怀里起来,面色沉了下去,“妈,你实话告诉我,钟姨是不是总找你要东西?”
苗银玲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你钟姨不是那样的人,她退休后日子过得紧巴,从来没张口说要什么,就是关于小儿子找不到工作,才难得主动联系我一回。”
“妈,即使有,咱不怕她什么的。我没偷没抢,活的堂堂正正。”庄于蓝站起身握住母亲的手说,可随后神色一变,神色有些哀戚,“妈,还有个事,这个周日在青少年宫有个画展。举办方收藏了我爸十几幅作品,准备在画展上展出,邀请我去参加。”
冗长的安静。
良久,苗银玲突然道了句,“蓝蓝,你出国吧。带着凌音凌晨,去国外生活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
庄于蓝愣怔,轻声,“妈?”
“你爸是你心头上的刺,在这里总有人提及他。我知道你表面装作没什么事,可一晚一晚睡不着觉。你是个心地善良孩子,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包揽,妈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听,看着你这样妈也难受,你出国吧。别担心我,我有时间就去国外看看你们。”苗银玲想明白了,为了女儿好,得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