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着小风,寒冷刺骨。
没有吹吹打打的喇叭声,也没有凄凉的哭声,村里人抬着棺材一步步走向周金山的自留地。
村里人很多在路边站着,有同情的,有冷漠的,也有奚落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前方穿着一身雪白孝衣的周方圆身上。
“周金山也是白忙活一场,把人拉扯这么大,临走人家板着一张脸,连哭都不哭一声,这要是不是穿着一身白孝,谁知道这干嘛的啊?”
刘桂琴站在人堆里,和旁边人议论着。因为村长徐明伟上门筹钱给周金山办丧事,她家还出了五块钱。
两斤猪肉就这么没了,刘桂琴这心里一直憋着火。
“明明周金山家里有粮食有羊的卖了不就有钱了,而且徐二虎说周金山有钱,当初坑了村里的钱。明眼就花了盖房子,其他说不准都藏着呢。要我说就里里外外找一遍。多的人对外装穷,实际有钱的很。”刘桂琴阴阳怪气的,她信徐二虎说的话,就盖房子的钱,到现在都没说清楚怎么回事?
“你快闭嘴吧,谁家没出几块钱?就你一个人出了,大家伙都出了,也没见人嚷嚷。做点好事行善积德还不乐意?”有个上年的老奶,看不过眼,冷着脸狠狠怼了刘桂琴一句。
刘桂琴可不是谁都让的,“怎么我家出钱出力出人的,还不让我说话了,没看到我家男人都去抬棺材去了?我就是看不过眼,圆丫头一个父母不要的,周金山辛苦拉扯这么大,大家伙谁看到她掉眼泪哭了?这不是现世白眼狼?又摸刀,又砍人的?今后啊,谁都别惹她,我长这么大拿刀杀鸡都浑身打哆嗦,她可真厉害,心黑手狠,这样的人书上怎么说来着,穷凶极恶,这长大了可真说不准将来会干什么大事呢。”
“你嘴上积德吧,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能怎么穷凶极恶?父亲这样死了?她记恨怎么了?我要是被人逼死,我儿子要是屁都不敢吭一声,我才气死呢。刘桂琴,做人留一线,圆丫头现在小,可我看着将来是个能成事的。”
徐猛妈站在刘桂琴这边,听到后狠狠呸了一声,“就是丫头片子,这要是个儿子,周金山怕是也不会上吊自杀了。”
徐猛妈还记得周方圆拿铁锨拍她的事,又见到她摸刀砍人,回去后对着儿子一顿教训,周方圆心狠,她自已一个人怎么样都没人问,真要发疯下狠手她什么都不怕。别人可不遭殃了?
像徐猛妈这样教训孩子的不止一两家,几乎村里那天院里的人私下和孩子都说了,不要和周方圆玩,见到她远远地躲开,惹她,会拿刀砍人。
“这样的人,身边没个大人看管,早晚容易出事。就刚刚她身边站的那个高个子丫头,不是前胡村胡大胆的闺女吗?听说辍学了,整天跟着一群混混屁股后面进进出出。我听镇里说,都不是什么好人,偷蒙拐骗的,有人亲眼见他们偷了商店里东西,在树底下分东西。我看这样下去圆丫头早晚和这伙人混一起。”
“胡大胆不是早死了,他媳妇不是在县城做那什么,家里就一个老娘?”
“瘫了,好几个月的事,以前经常看到她收破烂,捡瓶子卖,后来打听才知道,中风不能动了。”
“这辈子过得也不容易,丈夫儿子都死了,儿媳妇更是下三滥不省心,唯一的孙女也是辍学当了混混,啧啧。”
刘桂琴支着耳朵听完,插了一句,“圆丫头这样的能不能送走?这才十岁?送到儿童福利院什么的?她一个人也没办法生活吧?”她可不是什么好心,纯粹想得多。她娘家现成案列就有一个,男孩娘跑了,爹是个傻子,每个月初,村里领着,带个口袋挨家挨户要面要粮食。
眼瞅着事情就要变成这样,刘桂琴就觉得心烦,“十岁也不大,送到福利院应该有人要吧?”
“谁知道呢,徐明伟应该会向上报备。”村里看着送葬的队伍走远,天气又冷,各自散了回家。
周方圆回到家里,见到村里人帮忙拆院里灵棚,便一头扎进灶房里,刷锅烧水。等到院里收拾干净,她有杯子捧着杯子,没有杯子,就用吃饭的碗。
“叔,喝水,”
“大爷,喝水。”
“婶儿喝水。”
李艳梅接过碗,又看到她的手,比之前见到的更严重了,红肿肿的手指像个红萝卜,放下碗,便拉起她的手,“你二叔给你冻疮膏要记得用,手要是留下根,每年都要坏。”
周方圆点点头。
“有事情,记得去找叔和婶儿。”李艳梅远远地看了徐明伟的一眼,强忍着眼泪。
昨晚上临睡前,徐明伟给她透了话。
“圆丫头的事,没办法往上报,按理她这样没有父母,没有近亲收养的,应该由村里出面证明,然后社会福利院接收。”说话的时候,徐明伟长长叹了一口气,“可圆丫头没户口,是个黑户,村委会里没办法开具证明。”
徐明伟上下跑了很多趟,答复都是这样的。
派出所户籍档案里,没有周方圆的信息。全国人口普查也没有这个人,说白了,小徐村登记的人口里,没有周方圆这个人,她不存在。
既然没有这个人,村里就没办法开具证明。
里面深深浅浅的道道,徐明伟都知道,有心无力的,只能对着李艳梅说了句,“以后咱们多照看两眼吧。”
才十岁,没有户口,不能上学,不能坐火车,不能办银行卡徐明伟光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李艳梅想的多,“那就当她是孤儿,原本就没有父母,不就该送到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