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注意到兄弟手上的一次性筷子,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他把贺总吃剩下的半个饺子一口吞了,坐了回去。
经过元丰这么一闹,贺颜稍微舒服了些,没那么在意包间的环境了。
他抬手摸了摸那颗脑袋,叮嘱道:“慢点吃。”
元丰听话地点点头。
许辉拿着一瓶牛栏山二锅头和筷子再次走进包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对面坐着的俩人,说:“菜一会儿就上了。”
“点了几个菜啊?”元丰随口问道。
“五个。”许辉把菜单递给贺颜,“贺总想吃什么随便点啊,今天我请客。”
菜单是一张塑封过的纸,贺颜连个眼神都没给:“五个够了。”
包间里的气氛有点怪异,元丰知道贺总话不多,正琢磨该怎么活跃气氛时,他的好兄弟开口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许辉抿了一口白酒,感慨道,“我们小丰也长大了,要当爹了。我还记得六年前,他一人在车站,身上大包小包,又是蛇皮袋又是大铁锅的,看得我忍不住想上前帮一把。”
“……”元丰脸色一变,搞不懂许辉到底是在把关还是在黑他,“你别说了啊,这有啥好提的。”
“好好好,不提了。”许辉招呼道,“贺总,吃菜啊。”
菜品比想象中的好一些,贺颜不可能完全不动筷子,面前那碗拍黄瓜瞧着还行,他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凑合。
元丰不想让贺总为难,也怕许辉又提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主动扯起别的话题,从修车到跑业务,有什么聊什么。
许辉心里恨铁不成钢,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气得他闷了一大口二锅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比最开始好了不少,但一顿饭的工夫不足以让许辉了解这个叫贺颜的男人,他们阶级差距又大,许辉没把出个好坏来,索性当着元丰的面,借着酒劲儿说道:“贺总,你不了解小丰的过去,根本不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元丰迅速打断:“你又提这个干啥啊!”
“你别插嘴!”许辉盯着面色平静的贺颜,继续说道,“他从小就让人欺负,在河边——”
“你他妈别说了行不行啊!”元丰急得站了起来。
“我他妈就要说!我哪儿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稀里糊涂的,你玩得过他吗?我得让他知道,既然要跟你处,那就不能辜负你!”许辉激动道,“是我把你带过来的,我有这个责任!”
“让他说。”贺颜拉住元丰的手,“你坐下来,听话。”
元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坐下来,闷声道:“是我自己愿意过来的……”
“这么多年,我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正轨,找到稳定的工作,当上经理。”许辉又抿了口白酒,“我一直劝他找个女朋友,他不敢找,怕耽误人家。这突然就找了你,又来了个孩子。”
“他十二岁不到就进社会给人当童工,看着挺精明,心肠比谁都软。我希望你不要骗他,你要真愿意给他一个家,我感激你!”
元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没吭声。
“这杯酒,我敬你。”许辉冲贺颜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闷了剩下的白酒。
贺颜端起桌上一次都没碰过的玻璃杯,隔空碰了碰:“有机会再喝一杯,今天以茶代酒。”
“好,那我就先谢谢贺总了。”
“是我该说谢谢。”
许辉去外头抽了根烟,冷风一吹,大脑清醒了不少,这才意识到刚才把话说重了,还是当着本人的面。
对方有礼貌有素质,倒显得自己有些蛮不讲理。贺总说那声谢谢,应该是把元丰放在心上了吧。
他打算回去跟贺颜道个歉,走到包间门口时,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下了。
-小丰,替我跟贺总说一声对不起,我喝多了一时激动,下回再当面道歉。做灯泡没意思,先回家了,小芳还在等我。
-账结过了,你俩直接回去就行。
元丰看着许辉发来的两条微信,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他一边回消息一边对贺颜说:“许辉回去了,他刚才有点激动,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不能别怪他啊?”
“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贺颜反问。
“因为之前约你你老没时间,他就想多了,怕我被你忽悠。”元丰回完消息,放下了手机。
他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说道:“辉哥一直挺照顾我的,我平时忙工作也没啥时间跟他聚一聚。要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还烦他来着,去上海没直达的火车,得先到客运站坐大巴。我当时在算车票钱,他突然过来跟我说话,一说就没完没了的。”
贺颜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我受不了了,想走,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和老家,我这才认出来。小时候他帮过我,要换别人我都不带搭理的。”
“是河边那事儿吗?”贺颜问。
元丰嗯了声,像是陷入回忆,愣了好半晌才接着说下去。
“村里孩子多,没事儿就扎堆打闹,下河捞鱼玩水。那河浅,我们都爱过去玩。有个男孩儿特讨厌,趁我不注意,在水里扒了我裤子。”
“他们都看见了,有好奇的有笑话我的,还有……”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戳在了贺颜心窝上,现实远比想象的更残酷,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
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倒胃口,以及元丰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