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见的女王陛下居然莅临了她的神奇城堡。
她仰着雪白的下颌,好奇地打量着巨大的书架,纤细的脖子像圣经里的鸽子。这座神奇城堡即便冬季也有充足的光照。
她衣着轻便,长发落肩。
光影里,女王身边的尘埃都被染成淡淡金色,像无数小精灵在她身边漂浮舞动。
她是从油画中走下来的阿佛洛狄忒,她曾经是主他的神。
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郑扶苏无端红了眼眶,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猛然踏上一步,很想伸手抱她。
可是她闪开了,她戒备地看着他,眼睛里毫无信任,像被猎人追慌了的鹿仙子。是了,她要像毒蛇一样机敏,这是他教她的。
郑扶苏瞬间面红耳赤:“南南,别怕,我没有恶意。”
苏淮南扭头就走!这个骗子的话,她一句也不想听!
然后,她就觉得他抓住了自己的手。大概是察觉了她的僵硬,他又慢慢地放开了她。
他倒退了几步,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窘迫得像个表白失败的小男孩:“其实……你不用躲着我。这里是你家,你不用怕。你不喜欢,我就不碰你。你看,把你带大的赵阿姨正在二层做清洁,你一声喊她就会上来。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这里是你的领地。”
苏淮南沉默了一下儿,她轻轻地后退了两步,谨慎地拉开了和郑扶苏的距离。
她心里闷了太多的话,但她什么都不想和他说。她知道这男人像神仙一样能言善辩,一定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出无数合理的说辞。她大概率说不过他,所以她干脆不想和他说了!何况她还没弄清楚,他这些日子到底喂她吃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也许他就是想她死呢!真好!人家樊贵只是想把她捆回去生孩子而已!
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郑扶苏才试探着问:“所以……南南在找东西?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啊……”
苏淮南撇嘴,这会儿语调可够卑微!又不装拯救我的大天使了?
不过她毕竟好教养,不愿当面给人难堪。
苏淮南淡淡地开了口:“我想你帮不上忙。我想确认我到底是谁……”
郑扶苏明显踌躇了一下儿,旋即苏淮南发现他竟高兴地抬了起头来:“我想我可以帮你!”
她就见他拉过梯凳爬到一个书柜上方,飞快地拿下来几本厚厚的相册。
那天太阳好,郑扶苏拉着苏淮南坐在琴凳上,他们肩并肩地打开了属于他们的时间胶囊。
郑扶苏好像对这些很熟悉,他给她看了许多许多照片,那些照片忠实地记录了单独属于苏淮南的生命轨迹:婴儿时的淮南大概是她这辈子看起来最胖的时候,她被爷爷奶奶举着抱着,背后是很高很高的圣诞树;三岁的淮南穿着蓬蓬裙坐在金光闪闪的四轮马车上;四岁的淮南在跟老师学画画;六岁的小姑娘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可爱的淮南小公主在迪士尼和米老鼠合影;穿和服的淮南在京都鸭溪边,旁边写着十二岁生日留念;洋装长发的十五岁少女在斯坦利公园画枫叶……
那天淮南看到了许多许多自己幼年时的照片,她现在有些确信淮南就是自己了。苏淮南是娇贵富足的洋娃娃,身边永远陪着爷爷奶奶,没有爸爸妈妈。她知道爸爸早早去世了,她在西苑找到过一个供奉英俊青年照片的神龛,那青年与她有几分眉目相似,从神龛上她读到一个名字:原来爸爸叫苏徽。
可妈妈为什么不在?淮南狐疑:难道妈妈都不参与她童年的么?
再往后翻,淮南的相册里就多了一个秀美少年的身影: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郑扶苏拎着淮南的校服衣领把她从沙坑里晃里晃荡地揪起来;淮南在帝都高中运动会,少女修长的身体高高跃起,轻盈得像只羚羊;大学操场上,郑扶苏起跳投篮的瞬间;寒冬,穿得像熊宝宝的苏淮南和郑扶苏在歌剧院门口举着棉花糖等演奏会放人;郑扶苏镜头里秀美的淮南在看汝窑图鉴,那是参观国家博物;淮南速写纸上的少年扶苏和青翠欲滴的苏堤杨柳;某某大学门口,大四的扶苏师兄和刚入学的淮南师妹胜利会师,两人表情都有些如释重负。
以及……一张红底半身照,上面两个年轻人笑得青涩又拘谨……
啊!那是他们结婚登记照片,从年份上推断,那一年她刚满二十岁。
他们曾经相当亲昵,他们分享了彼此共同成长的时光。
苏淮南默默地想:如果他骗她,那他真的是认认真真地骗了她好久。
忽然,郑扶苏“啪”地关上了相册,他毫无征兆地终止了她的时光旅程。
他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一笑:“好吧,今天就看到这里吧。你累了。”
苏淮南不解地抬起头,她有点儿迷茫:“可是我不累啊!”
郑扶苏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语调如同蛊惑:“为什么要想起来?我爱你,我疼你,你永远被我照顾,这样不好吗?”
苏淮南心头烦恶:“不好!当然不好!”
她觉得他修长而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耳后轻轻敲击,他身上有她熟悉的香水味道,他离她那么近,近到她看不清他的脸。
阳光,光晕,玫瑰香气,秀美的少年。
此刻如有迷障,仿佛时光倒流。
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在开满玫瑰的花园里,周遭都是香甜的味道。
微风吹动她的长发,他垂下头亲她的面颊,他的手指伸入了她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