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里,对着她的亲生父母,淮北发现:自己没有机会!丁点儿没有!
亲生父母比疯批男主吓人多了!
淮北的脑子“轰隆隆”地响,她单手按在床上,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董月娥担心地往前凑了凑:“淮北,你怎么了?”
林朝忠的神色也有几分惶惑,但他没任何表示,爸够威风就行了。
林淮北定了定神,她一字一顿:“我不!我不跟他成亲!”
然后林淮北就挨打了,特别疼。
爸的手好硬,跟个榔头似的,劈头盖脸,逮哪儿是哪儿的打法儿。爸打人的时候紧紧地闭着嘴,脸色铁青,完全不想和她说道理的那种神情。爸在家一言九鼎,他不用和人讲道理。在爸心里:他是爹,打谁都行,天经地义。
妈怯生生地在旁边儿拦着爸,她口口声声:“她爹,她爹,轻点儿,别打闺女的脸!你把她打坏了还怎么出门子?”
淮北愤怒地梗起脖子,她声嘶力竭地大声嚷:“我才不出门子!”
自从醒过来,她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就在刚刚,她想明白了,当个温柔恭顺的好闺女,并不会让她在这个家更好过一点儿!
那天足闹了小半宿,林朝忠打淮北跟打个臭贼一样。也许在这个地方,不肯结婚的女孩儿就是臭贼!不!比臭贼更可恶!
后来,淮北就被关起来了。这也没什么,她本来就被关在屋子里。原来还得给家里糊纸盒,现在反正撕破脸,正好纸盒也不用糊了。
爸说不点头淮北就不用吃饭了。
淮北就不点头!有种你饿死我好了!
僵了三天,董月娥真什么吃的也没给淮北送进来。
淮北就真不吃不喝地扛了三天。她当时真的拿定了饿死自己也不点头的主意。
董月娥看看饿得脸都塌了还宁死不屈的淮北,再看看自己老头子,她很深地叹了口气:“他爹。要不,就缓缓?她毕竟刚回来,腿不好,脑子也还没好,啥也想不起来,咱不敢逼得太紧吧?”
林朝忠一瞪眼:“你是真糊涂还是给俺装蒜呢?要的就是趁着她脑子还没好啊!你也不想想,等她啥都想起来,她……她不就飞了吗?”
董月娥倒抽了一口凉气,颓然坐在了炕上,眼圈儿又红了,她小声儿哭:“俺那薄命的闺女啊……”
听着老伴儿抽搭,林朝忠心里也不禁生了几分难过,他长叹一声坐在了董月娥身边儿。
看着丈夫终于肯给自己个好脸子,董月娥忍气吞声地抹着眼泪儿:“他爹,咱这缺德不缺德?她毕竟……人家毕竟……呜呜呜……”
林朝忠一咬牙:“他妈!你得这么想,已经这样儿了,咱得为正子想啊。现在十里八村女孩儿少,儿媳妇儿得早定,定儿媳妇儿就得花钱啊!”
董月娥擦了半天眼角儿,咬住牙不说话了。
林朝忠松了口气,他知道正子他妈这就算是依了自己了。
第四天的早上,董月娥给淮北端了一碗肉粥过来。她就是给她吃饭,什么别的都没说。淮北坐起来,就把饭吃了。
吃饱了一抹嘴,淮北端端正正地看着妈,她逼着自己拿出来最严肃的脸色宣誓:“妈,我不嫁!”
董月娥怔了怔,擦了擦淮北的腮帮子,光叹气不说话。
淮北肚里有食就有了精神,她企图跟母亲讲理:“妈!我不知道你们跟姓樊的是怎么定的。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要了人家的彩礼。我跟你说!要了你们就给人家退回去!我不嫁!我饿死也不嫁!妈妈你想,我不点头,你们收人家钱不是也没用吗?妈,等我腿好了我就回去上班,我好好挣钱孝顺你和爸爸不也一样吗?彩礼才收几个钱啊?我孝顺您一辈子。”
然后,林淮北就看妈妈好稀奇地看着自己,好像她在说什么没谱儿的疯话。妈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把一肚子话咽了下去。她有些可怜地看着淮北,就如同看个傻子。
说也奇怪,后来几天风平浪静的。
爹没再打淮北,娘也没再饿着淮北。他们就是关着她不让她出门儿,有几天连纸盒都不用她糊了。淮北闲到拿着剩饭从窗户里喂狗的地步。还是嫂子最先看不下去,把一对儿小侄女儿塞给她让她看着,想想还不解恨,终于又抱了一大堆纸盒坯子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淮北看到那些纸盒子,反而松了口气。终于又混到自己给自己糊口粮的地步了,那么这桩荒谬的婚事也许就不了了之了吧?
她问妈妈:“妈,我是不是就不用和樊贵结婚了?”
妈就笑,不说话。
倒是嫂子的眼神儿,过了惊蛰的蛇似的,看着怪吓人的。
那个周末呢,中秋连着国庆。学校放假,正子早早儿的回来了。弟弟好像不太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进门儿的时候还是兴致勃勃的。也不知怎的,到厢房跟爹娘说不了三言两语就似吵了嘴!嚷嚷闹闹的,淮北靠在窗边也听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正子是家里老小儿,又是儿子,爹娘寻常很宠着他的。
正子那天火气很大,踹门就走。爹气得在屋里摔了暖瓶子!妈哭着嚷着在后头撵也撵不上。
倒是嫂子王彩霞今天穿红戴绿擦胭脂抹粉儿,捯饬的跟个新媳妇儿似地笑嘻嘻从外头回来。她今天心情格外好,回家之后抱着儿子坐在门槛子上看热闹甩闲话:“多比我们念几天书,真当自己文曲星?打工去吧!”
淮北靠在窗边儿,怔怔地听着,好像是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