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有些莫名,“我知道啊,你不是还送了卡片吗?”
“我看到宣传的时候已经没票了,所以那晚是站在外面看的。”沈流云回忆起从门缝间窥见的场景,语速放慢,确保闻星能够听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闻星,你是属于音乐的,不用怀疑。”
闻星过去甚少向他示弱,索要鼓励更是几乎没有,但他知道,此刻的闻星是需要的,需要一点鼓励、一点信任和一点支持。
ow决赛一共有五个人入围,但这并不代表五个人都能获得奖杯。
组委会保留了旧赛制中最为残酷的奖项设置规定,即决赛会产生至少一个奖项,至多五个奖项。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便是只有被评委认为有充足的获奖资格的参赛选手才可以获得该奖项。如若评委认为参赛选手中无人有资格获得该奖项,那么该奖项将会空悬。
在这项规定下,从前不止一次出现过第一名奖项空悬的情况,不乏有媒体为此讨伐评委傲慢专制。
然而,这项规定如今却在舆论下依旧保留了下来,似乎是要以此向外界证明ow初心未改,仍秉持着为古典乐输送新鲜血液的原则,坚持着让世界感受古典乐魅力的初心。
一直以来,闻星都没有过非要争第一的想法,思想极其中庸,大部分时候只是想着尽力而为,不争上游,保持中等即可。
可残酷的赛制让他这套方法没了用武之地,没有任何一个奖项会单单留给谁,若不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便什么也无法收获。
这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比赛而非单纯享受音乐的实感,压力也随之而来。
他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与大多数人认知中钢琴家会有的纤纤细手不同——这双手指甲修剪得极短,因为经年累月的频繁使用,关节明显凸出;由于长时间的跨八度练习,手指有所变形;指头被磨砺得粗且圆润,既可以奏出有力的强音,也可以奏出空灵的弱音。
音响里清晰地传来他的号码和名字,轮到他上台了。
按规定,每个选手都要演奏两首曲目,他第一首选的是最擅长的柴一,第二首则选的是勃二。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在相对正式的场合完整地弹奏过勃二,这支被誉为世界三大最难钢协之一的钢琴曲,实际上他早已烂熟于心。
勃二厚重深沉而又不失明朗,贯彻古典主义的原则,严谨有序,极尽优雅,是自由的高歌,亦是古典的延续。
音符在空气中跳动,环绕他的周身,将他拽进巨人的后花园,忘我地嬉闹。
长出翅膀的音符于繁花中穿梭,于阳光下飘荡,自信跳跃,欢欣旋转。
迈着不知疲倦的舞步,他找到通往天空的云梯,往上攀爬,一路狂奔。
胸腔在巨震,汗水在流淌,他步步艰难而又步步坚定地登到前人未至的顶峰。
耳畔尚有余音回响,指头缓缓传来灼热的麻木感,闻星的意识也逐渐清明。
他看清被灯光映照的黑白键,也察觉被泪水浸湿的脸庞。
演奏完毕,只有心口还残留着酣畅淋漓的后劲。
他站起身,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有比钻石更为璀璨的晶莹隐没在缎面青果领之中。
“我们常说,音乐是世界性的。”
颁奖嘉宾在台上郑重地念着致辞,闻星在台下却微有出神。
他用手指拨弄着新收到的花束,与许诺的小红花颜色相违,是一束米白的满天星。
边上的人也因他的动作而分神,有点困惑地问他:“你在找什么?”
简直是明知故问,他当然是在找卡片。
他这位狂热的乐迷怎么能因为送花行为如今已然变得光明正大,就不再往花里藏卡片了呢?
就这样,闻星在一阵忙碌的寻找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宣布他获得了他音乐生涯以来份量最重的国际性音乐大奖。
奖杯比他想象得要重,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差点拿不稳,那金灿灿的光芒晃得眼睛都有些发酸。
他先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感谢词,感谢父母、教授、团长、朋友等等这些一路支持帮助他的人,而后没由来地安静片刻,才继续开口往下说:“过去的很多时候,我常常会挑剔自己,这个音弹得不对,那个过渡衔接得太生硬。可能我就是缺少天分,所以只好努力,也唯有努力。”
他用力地握着奖杯,声音微有哽咽:“我很少会去期盼结果,告诫自己过程更重要,更值得铭记。感谢那些努力的过程,也庆幸能在今天收获最好的结果。”
目光望向台下,他精准地从众多人中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张面孔,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最后,还要感谢我那或许不能被称作完美的爱人,和音乐一样,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满足我所有期待、美梦与爱。”
颁奖仪式结束后的夜晚,那瓶霞多丽得以被开启。
沈流云握着闻星的手,教他怎么开香槟,先将拇指抵在木塞上,再慢慢旋转瓶身,而后一起听到那声庆贺的“砰”。
陈年后的香槟偏酸,除却果味,还带有一点独特的烤面包香气,让幸福也染上暖融融的焦香。
闻星喝得有些多,很快就醉了,迷迷糊糊地去摸沈流云的手,却意外在对方的大衣口袋里摸到一枚纽扣和一张被藏起来的卡片。
卡片尺寸大小适中,刚好能放入音乐盒中收藏。上面一如既往地写了行小诗,这次总算坦荡地将文字换成中文,爱意也直白流露:我会千年万年寻遍星辰,扮尽所有的形态,用尽生命所有的语言,好再一次与你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