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走进卫生间,把胃里吐空了才出来。
关掉一楼的灯,他在黑暗中上楼,走进卧室。
屋内窗帘紧闭,一室寂暗,床上的被子没有收拾,隆起了很大一块,远远看着,像是有人睡在那个地方,于他的眼前形成摇摇欲坠的海市蜃楼。
他深知这错觉虚幻缥缈,一旦走近就会打破,步子不再挪动,靠着门框慢慢蹲下,就这么蹲在门边睡了过去。机场。
“东西都带好了吗?要不再检查一遍?”卓钰彦有些忧虑地又问了一遍。
闻星被他弄得无奈起来,“你还要问几遍才行?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你要去德国那么久。对了,我记得你们这个入选的中国人一共有四个,另外三个你认识吗?”卓钰彦一想到未来要有那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闻星,就忍不住想要将各个细节都问一遍。
闻星摇了摇头,“不认识,他们学的乐器跟我不一样,以后可能上课也不一定能碰面。”
另外三个分别是小提琴、大提琴和圆号,跟闻星并不在同一个组,他组里的其他成员都是外国人。
“啊,那你以后跟组里的其他人交流岂不是只能用英语?”卓钰彦自己是个英语废,开始担心闻星之后会因为跟人语言不通而被排挤。
闻星的性格本来就不容易交到朋友,若要再加上语言和种族问题,可能会更难。
但闻星好像并不为此忧虑,只说:“我能听懂老师说什么就行了。”
卓钰彦愣了一下,再次意识到闻星长期的独来独往与他自身的社交能力并无关联,他只是不习惯将精力耗费在无用的社交上。
闻星的世界太纯粹,纯粹到可以只容纳一架钢琴。
卓钰彦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感慨。
他一下想起很多事,想起闻星曾经借走他的一本书,小心翼翼地夹进去一张画纸和一片银杏叶;想起闻星花高价在摩洛哥买了一条所谓的手工地毯,还因为付钱太爽快差点被不法分子缠上;也想起闻星在医院里憔悴的面容和流不完的眼泪。
闻星不是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曾经就有一个人让他很在意。
情情爱爱太复杂,卓钰彦只想考虑闻星是否开心。
他看向闻星,小声问:“闻星,你现在开心吗?”
闻星明显怔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懂他问了什么问题。
他只好又问了一遍:“就要去德国了,你开心吗?”
他看见闻星慢慢地垂下头,手指无措又用力地绞在一起,像一串难以解开的九连环。
闻星的声音在这九连环中低沉下来,“坦白来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应该开心的,但实际上又不是这样。有点像是蚂蚁走迷宫的实验,做实验的人忘了在迷宫的出口放糖果,所以蚂蚁只能靠一点点摸索,才能找到出口。”
没有气味指引,也没有光亮可以判断,唯有一遍遍在昏暗中不停摸索,用触角撞向每一面高墙。
中途或许会精疲力竭,也或许会丧失信心,但他知道只要出口存在,他就总能找到。
办完行李托运后,卓钰彦送闻星去安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