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人的东西,嘴上却不饶人,很欠地说:“天天来美院,当初怎么不学美术?”
他心知肚明这人三天两头往美院跑是为了什么。
他这般有恃无恐、明知故问,换别人听了,心里定不好受。只有闻星好脾气,态度温和地顺着他的话说:“我小时候确实学过美术。”这倒有意思。
沈流云挑了下眉,“那怎么不继续学了?”
“说来话长,而且原因可能会有点奇怪。”闻星面上纠结了一瞬,见没被打断,便当沈流云感兴趣,慢慢开始讲述。
“小时候我和阿彦一起去青少年宫,父母没想好让我们学什么,所以一开始音乐和美术都报了。阿彦学小提琴,我学钢琴,上完乐器课再去隔壁的画室画画。他小提琴学得很差,拉出来的声音像是在弹棉花。”闻星顿了顿,眉眼含笑地看向沈流云,“你有听过弹棉花的声音吗?”
沈流云当然没有,也没有机会听到。他想象了一下,觉得这种声音应当算不得好听,但也没有锯木头那般刺耳。
换而言之,从家长的角度出发,多学一段时间总能有长进。
不过卓钰彦没再学了,反倒是画得普普通通的闻星继续学着画画,还参加了一次画室里举办的绘画比赛。
“你知道吗?那次比赛我拿了一等奖。”闻星告诉沈流云。
沈流云因此更意外,“那为什么不继续学画画了?”
“因为那次比赛,我原本就没打算参加。交上去的那幅作品,我也并没有画完。”闻星垂下眼,流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忧愁。
很快,沈流云知晓了那忧愁的缘故:闻星的父亲是中学教师,恰好就是他美术老师儿子的班主任。
因着这层关系,美术老师自作主张地将闻星本不打算参赛且没有画完的作品内定为一等奖。
闻星没有去领那个奖,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即便除了他和老师以外,不会再有人知道获奖作品是一幅未完成的残缺品。
“老师问我,如果真的不想要拿奖,那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时间来完成一幅画呢?”
是啊,为什么?
沈流云同样感到困惑。
闻星很轻地笑了一下:“我跟他说,老师,如果我今天是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云朵、画小草,你还会问我这个问题吗?”
如果他只是一个从路边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作画的稚童,而不是坐在画室里受着绘画指导的学生,没有人会质疑他画画的初心。
他为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别无所图。
雪糕被晒化了,黏腻的液体顺着木棍往下滴落,沾满沈流云的手指,让他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触动。
他偏过头,认真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身边的人,总算发现了闻星身上与别人最不同的一点——闻星太纯粹了。
近乎天真的纯粹。
他喜欢什么就只是喜欢,不掺杂一丝一毫其余的东西,可以不计得失,不顾后果,只为品尝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抹甜。如若品尝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远远欣赏,既不会失望,也不会怨怼,因为这已经是他所求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