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话中,卓钰彦竟听出了几分恳求,也明白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卓钰彦的动作停住,心里不受控地发酸,握了握闻星的手,叮嘱道:“那要是有什么情况,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闻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烤肉店离沈流云的工作室不远,路上难得没堵车,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抵达目的地。太快了。
以至于闻星下车时都还有些微的恍惚,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心底竟生出些近乡情怯。
来的路上,闻星胡乱想了很多,一会儿想起陶希文,一会儿又想起在ktv门口表白失败的那个模特,太多人名从他脑海中一一筛过,想得头痛欲裂。
还没等闻星走进去,工作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许多人鱼贯而出,有男有女,大多身材优越,显然就是来面试的模特。
兴许是见闻星的外形条件不错,有人以为他也是来面试的,主动跟他搭话:“你也是来面试的吗?不用去了,今天面试取消了。不过这家工作室人还挺好的,你可以进去找那个负责人,会给你报销来回的路费。”面试取消了?
闻星抓住那人,有些着急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取消吗?”
那人摇摇头说不知道,还嘟囔了一句“沈流云也没来”,闻星的手随之一松。
来都来了,闻星思虑再三,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关泓奕就站在走廊上,看神情似乎有些焦头烂额,和那天守在小洋房门口时的样子无异。
关泓奕看到他,愣了愣,“闻星,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沈流云,他不在吗?”闻星没有说实情。
关泓奕叹了口气,“他不在这,可能在家,或者在连霂的酒吧。本来今天按他要求搞了个面试,不知道他搞什么,临时又说取消了。”
闻星沉默片刻后,礼貌地与关泓奕告别,并让他不必将此事告知沈流云。
没有人能搞懂沈流云究竟在想什么,关泓奕不能,闻星也不能。
从一开始,沈流云就是这副样子,高深莫测、捉摸不定,闻星这些年用心琢磨,也只窥见极少的一部分。
闻星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感情里他自觉问心无愧,倾尽全力,但依然还是收获甚微。
他在工作室的门口蹲下,内心茫然,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街边的咖啡厅忽然飘出来零星的音乐声,是首老歌。
他听见莫文蔚用微哑的声音低低唱着: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歌词听得闻星怔了怔。
正正戳中,他不由得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要放弃吗?
不知为何,闻星想起那支默默放在竹篮里的祛疤膏。
他小腿上的伤口早就不再流血,愈合得很快,看上去日后也不会留下痕迹。
纵然沈流云对他有着诸多隐瞒和欺骗,但这些年里的关心也是真实存在的,问都不问就一棒子打死未免太过草率。
闻星站起身,准备打车回去。
他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一面又忍不住继续对沈流云心存侥幸。
沼泽地
闻星的音感和节奏都称不上好,幼时最畏惧乐理课的听音练耳,每次上乐理课都如临大敌。
唯一的优势是记忆力不错,记谱很快,一支曲弹上两三遍便能将谱子记个七七八八。
此刻,他的手掌已然握着金属把手良久,将原本冰凉的把手都捂热了,也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这感觉像是这页乐谱的旋律他已然记熟,手指却始终捏着纸张一角,迟迟不往下翻。
为何要对未知的乐章心生退意?
闻星也读不懂自己的胆怯。
门缓缓朝里敞开,橘黄的夕阳从窗外洒进来,整间屋子一半灿烂,一半灰暗,沈流云就缩在灰暗的那一半中。
本该用来装颜料的盒子塞满烟头,每个小格子都被填满,数量整整齐齐,连摆放角度都如出一辙,近乎诡异的规整。
屋子里弥漫的浓郁烟味与盒子里触目惊心的烟头数量,无一不令闻星皱眉。
沈流云从前也抽烟,但很少会像现在这般抽得凶,几乎没有过。闻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这么重的烟瘾,亦不知道他像这样背着自己疯狂抽烟的次数有过多少回。
如今看来,他们过去这些日子里,日日夜夜同居一室、同床共枕,身体无比贴近,心却始终相隔万里。多可笑。
可闻星还是一步步朝沈流云走近,越过光的分界线,迈入灰暗的那一半,在沈流云的身前缓缓蹲下,去握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声问:“怎么抽这么多烟?”
沈流云的手指不自觉抖了下,被快要烧到指尖的香烟烫到,没什么表情地将只剩一截的烟随手碾灭。这才低头与闻星对视,神情有几分茫然,但更多的是小孩做错事被抓包时的无所适从。
迷茫颓丧、慌张无措,闻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流云。他印象中的沈流云大多数时候都潇洒恣意、意气风发,不像现在。
那股在来时汇聚起的气焰骤然散去,闻星再一次对沈流云感到很没办法。
他不知道造成沈流云变成如今这样的众多原因里,是不是也包括他自己,但他的初衷本不是带给沈流云压力。
“还是……画不出来吗?”闻星声音艰涩。
沈流云没有避开闻星的眼神,却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以对。
闻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拍了一下沈流云的手背,哄他:“那就不画了吧。”
沈流云机械式地眨了下眼睛,无从判断闻星这句话到底是出于本心,还是无可奈何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