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的一阵电流声响起,沈流云手中的话筒没了声音,但无所谓了,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拿着话筒的手慢慢垂下,沈流云高声对台下说出最后一句:“我拒绝为此次获奖者颁奖。”
有不少保安从过道快速跑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将沈流云强行带下台,至于会被带去哪里,暂时未知。
沈流云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话筒和奖杯都交到了主持人手中,还不忘对已经被吓傻了的主持人说了句:“学妹,如果有人为难你,记得告诉我。”
话音刚落,几个保安脚步飞快地冲上台来,而沈流云倒是依然镇定自若,选择直接从台上一跃而下,将所有的喧闹声都遥遥甩在身后。
顷刻间,礼堂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正值青春热血年纪的学生们一个二个团结起来,纷纷阻碍那些保安去追沈流云,只能瞧着那道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气得人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玻璃球
闻星从卓钰彦口中得知金茧杯一事时,距离沈流云从礼堂逃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场面,简直了!我现在跟你说都还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从此以后,沈师哥在我这里封神了……”电话那端,卓钰彦激动地喋喋不休。
闻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调侃:“你不是早就给他封神很多次了吗?”
“从前那是因为他高超的画技,这次不一样。你想啊,沈师哥其实完全不用这么做,这个奖又不是他评的,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他,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卓钰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很难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但我想,我应该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记住这一天里,有人不顾后果挺身而出,只为将应有的公平给予他们,给予所有怀揣梦想的艺术创作者。
闻星同样深受触动,不过比起卓钰彦的激动兴奋,他更担心别的,“但是闹得这么大,他会不会有麻烦?”
卓钰彦声音里的激动顿时减弱不少:“肯定会有吧,那保安当时都要上去抓他了。我听一个学长说,现在一堆人都在找沈师哥,都快找翻天了。只不过暂时还没找到人,电话打不通,消息都不回,人也不在家,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虽然沈流云只是给油画组颁奖,但金茧杯由华美主办,出了问题影响的是整个华美。因而追责下来,沈流云可能需要为此承担不小的责任。
闻星下午的课已经上完了,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打车去了华美。
离华美校门还有几百米时,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闻星索性让司机靠边停车,自己下车走过去。
走至一半,闻星有些口渴,突然想喝北冰洋汽水。他记得华美附近有条旧巷子,巷子里头有家杂货铺卖,便往那边走去。
巷弄里还是熟悉的气息,斑驳的砖墙,歪斜的老树,行人寥寥,鸟鸣依稀。
道路两旁停了不少车辆,有积灰的汽车、废弃的自行车甚至还有辆破旧的三轮车,挤占着原本就不宽敞的路面,看起来杂乱无序,却又别有趣味。
杂货铺在胡同深处,闻星缓缓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了那块红色的小牌子,牌子上写着五个小字——“老马杂货铺”。
铺子外头的窗户上贴着几张旧画报,上面年轻靓丽的女郎正对着闻星微笑,有咿咿呀呀的京剧声从半敞的店门内飘出来。
杂货铺里四处堆满了杂货,人走进去,转身都勉强。
入眼是一个绿色玻璃柜,柜子里放着各色香烟,柜面上是一台老式收音机,先前听到的京剧声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收音机里正放着的是《红楼二尤》,刚播到第四场的开头,尤三姐还没开始唱。
饮料就摆在最外面的架子上,一眼就能瞧见。
闻星从架子上拿了瓶北冰洋,转过头想找老板付钱,却没见到人,唤了声:“有人吗?买东西。”
杂货铺空间不大,看着不像有藏人之处。半天无人应答后,闻星想着要不干脆自己把钱付了好了,但北冰洋是几块钱来着?六块,还是八块?
犹豫不决间,铺子里总算有了点别的动静。一个脑袋慢悠悠地从货堆里探出来,看了看他手里的北冰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口中嘟囔:“北冰洋啊,拿走吧,白送你了。”
闻星愣了愣,“白送啊?不好吧,多少钱,我付给您。”
怪脾气的老板却赶起客来,啧了一声,“都说送了,你就喝吧。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听戏。”
闻星哭笑不得,只好拿着那瓶白送的汽水走出了杂货铺。
兴许也是被这出意外扰乱了心思,他脚下一时没留神,险些摔倒。
等他扶着墙站稳,眼睛突然被日光晃了下,不得不半眯上,再睁开时,便正正对上了不远处的景象。
铺子门口摆了台明黄色的弹珠机,一人坐在机子前,正聚精会神地玩着弹珠机,拉操纵杆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断断续续的戏曲声再度飘至耳边,尤三姐唱着:“回家来引得我春云叆叇,女儿家心腹事不能够解开。也只好捺心情机缘等待,不似你聪明人遇事和谐。”
词曲忧愁哀婉,道尽尤三姐对柳湘莲的一腔绵绵情意。
叮铃咣啷的一阵响声将戏曲声覆盖过去,是弹珠机吐出了大堆玻璃球。
那人低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缴获的大批战利品,眉梢微扬,懒懒散散地往洞口里又扔进去一个玻璃球,接着开始新的一局。
谁能想到惹出了天大的麻烦,令众人遍寻不得的当事人就待在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对着台儿童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