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沈流云的反应速度比闻星要快很多,虽然第二次依然没能抵达游戏终点,但比之第一次失败的位置要前进不少。
玩到第四次,沈流云总算获得了游戏胜利,迫不及待地偏过头想要将这个消息分享给闻星,却意外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然困倦地闭上了双眼,头也跟着摇摇欲坠。
紧接着,沈流云的肩膀一沉,闻星枕着他的肩膀陷入短暂的昏睡。
闻星长睫轻垂,于眼下的皮肤形成一小片暗色的阴影,将原本无形的疲惫化为实质,暴露在沈流云的眼前。
沈流云的目光在那片阴影上长久停留,头一次生出愧疚之心,为自己的傲慢。
由于家里的严格规训与苦心经营,沈流云过早踏入名利场,深谙在各色场合与不同人群的交际之道。自成名以来,未曾传出过任何丑闻,对外形象始终风度翩翩、温和有礼,但沈流云自己很清楚,他并非是传闻中的那个君子。
他虚伪自私、傲慢刻薄、病态偏执,尤其擅长驱赶任何想要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且不着痕迹。
尽管似乎很困,但闻星并没有睡多久,仅仅是一阵凉风吹来,就令他睁开了双眼。见到自己的头靠在沈流云肩上,他那点残存的睡意也跟着褪去,被随之而来的紧张慌乱所取代。
“抱歉、我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闻星忐忑不安地盯着沈流云肩膀上那处被自己压出来的凹印看,神情很是懊恼。
沈流云抬起手,动作随意地将肩膀那块抚平,“不是什么大事……对了,那个游戏我玩通关了。”
闻星的双眼蓦地睁大了,注意力顷刻被转移,难以置信地接过手机。一解锁屏幕,那飘满彩带和雪花的通关界面就映入了眼帘。
“好厉害。”闻星情不自禁喃喃出声,似乎没料到困扰他许久的难关沈流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轻易解决。
凭心而论,闻星的五官生得好看,可惜素日里穿的衣服过于平平无奇,艺术生又多半特立独行,看得人眼花缭乱,过于朴素的穿搭总能轻易淹没于人群中。
外加他这人气质冷淡,即便是主动追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热情,像一块花坛里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冷硬且灰暗,远没有边上的花团锦簇来得惹眼,很难给沈流云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只是当惊讶、欢欣、艳羡等众多情绪一齐盛在他的眼底时,这个人突然间就鲜活了起来,从一块灰扑扑的鹅卵石变为了色彩斑斓的雨花石,闪烁着令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咳……”沈流云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生平头一次有些受不住旁人的赞美,画蛇添足般解释,“可能因为之前玩过类似的游戏,所以玩起来没那么难。”
“那也很厉害。”闻星显然听懂了沈流云的自谦说法,笑意轻浅,“其实我玩这款游戏是因为喜欢它的背景音乐,可惜一直没能玩通关,不知道后面的旋律是怎样的。”
说到这,闻星面上流露出些微的遗憾,“早知道能通关,我刚才就不该睡。”
游戏的背景音乐是钢琴曲,联想到之前闻星说过自己是学钢琴的,这个原因似乎不难理解。
按理说,此等情形,正常人都会顺势再玩一遍游戏,善解人意地为人补上这个缺憾,但沈流云却不想这样做。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机,草草为今日的见面收尾:“很晚了,或许只能下次再玩给你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
“当然,”他抬起眼眸,对闻星轻轻地眨了下,“我想你也可以自己通关。”
沈流云发挥了自己出色的社交技巧,在话语里精心留出了一处回旋余地,作为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高明邀请。
闻星短暂地愣神过后,读懂了这个邀请,轻轻点头,“好。”
可他这个反应在沈流云看来则是完全没开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掏出手机,主动说:“那,交换一下号码?”
说出去恐怕都会引起一阵哄笑,竟然有人追了他小半年,见过许多面,却连号码都不敢主动找他要,最后还要他自己给出这个台阶。
闻星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沈流云的联系方式,实在不像是在追求人,一时赧然,慢吞吞地将自己的号码报了出来。
瞧着他耳垂漫开的那抹淡粉,沈流云恶念顿生,语气随意地问他:“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顷刻之间,闻星的神情就几经变幻,跟个调色盘似的,被手持画笔的沈流云将他从羞怯的嫩粉调为失望的浅灰。
沈流云轻笑一声,抢在闻星开口之前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已经编辑好的联系人姓名:一颗明黄色的星星。
“逗你的。”沈流云丝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闻星。”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沈流云藏在温润君子外壳下的恶劣已然向闻星展露一角,如若闻星足够机敏,理应趁早止步,以规避日后的许多危险。
可惜的是,闻星并没有这样做。
他似乎对沈流云故意展露的恶劣接受良好,将此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孩子似的恶作剧,一笑置之,并落落大方地与沈流云告别,眼底含着再次见面的期许。
反倒是沈流云,他难得在一段关系中失去全然的掌控,被勾起一点隐约的探究与好奇,也从内心开始渴望着下一次的见面。
会在怎样的场合?会做什么事情?会说些什么话?
每一个细枝末节,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