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果蹲下身捧起其中一把不足一指长的穗子,入手没有沉甸甸的份量,因为是初长,穗苞还是瘪的,看形状更像狗尾草。她是农村出身,幼时跟父母下过地,大约能判断出这种作物产量不高,一部分是品种问题,另一个原因则是生产力低下。
果然……这里没有魔法吗?
辛果失神地望着眼前被风拂过的绿浪。
不知过了多久,变故突生,极其可怖的喧闹叫喊声在耳边炸开。
辛果恍惚了下,呆呆地望着田野那头闯进来到处肆虐的巨大野猪,房子那样大的身躯每踏一步都能引起地面震动,剑一样的獠牙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慑人白光,人类站在它脚边渺小又脆弱。
村里的青壮年悉数加入对抗野猪的队伍中,其中还有不少妇女,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没有过硬的武力,仅仅依靠手中的锄头斧子。
不要过去……会死的……
辛果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无以抗衡的恐惧包裹住全身,溺水般发不出声音。
直面大型怪物的压迫感让她心跳如鼓,四刹那间时间和空间被拉得骤长,像是隔了两个世界的距离,眼前发生的一切逐渐失真缥缈,周遭都是嘶吼,麻木地看了场逼真的3d电影。
肩膀被跑过的人撞到,辛果险些站立不住,手里捏着的餐盒也掉落在地,滚下田埂。
大抵看她脸色不太好,本想让她别挡道的人收起骂人的话,放缓声音说,“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离开,那边有人安排避难。”
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类似仓库的建筑,门口有人在维持秩序,让源源不断送去的伤员能够得到及时治疗。
野猪对落在身上的攻击浑然无觉,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只留下一片狼藉田地,裸露在外的褐色土壤悲哀地低吟。
跪在地上的人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浓化不开的绝望潮水般漫开。
迟来的紧张和共情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压得辛果喘不过气,头晕目眩时被一双手臂接住。
克里穆把人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别怕,巨地猪已经被赶跑了,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伤人,只要人还在,庄稼再种就好。”
他说得平静,但辛果听得出来话中深深的疲惫以及无力。对面那样的敌人,人类能够做到的终究还是太少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辛果回头看向克里穆被血染红的胳膊以及肩膀处还在往外渗血的地方,“我扶你去包扎一下伤口。”
说话间,辛果看到自己放在他手臂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底一沉,用尽全身力气捏紧拳头,想要将心底的软弱尽数捏碎。
克里穆把手臂抽回来,瞥开视线,余光中出现一点嫩黄,“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过两天就好了。”
“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用最快速度调整好情绪的辛果十分坚持,还想说什么,就见说话对象大步走开,到田边弯腰捡起东西。
印有草莓图案的餐盒沾上斑驳泥土,克里穆用袖口擦了擦,看见一团红色被抹开才后知后觉想起衣服上都是血,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弄脏了。”
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需要被安慰的明明是你们才对。
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让强壮镇定的辛果瞬间破防了,鼻头一酸就有眼泪掉下来,连带着刚才的害怕一起发泄。
“别哭……你怎么、怎么哭了啊?是不是哪里痛?”克里穆顿时急了,手足无措地围着她转,想要帮忙擦眼泪,想到手心的血污后懊恼地放下。
辛果胡乱擦掉眼泪,没有说话,闷声不响地拉着他往仓库方向走。
“请不要担心,敷上药很快就会没事的。”安抚好新抬进来的病人,阿黛玛提高嗓音道,“大家不要着急,让伤势严重的人先接受治疗,轻伤的人到那边保持一定距离排好队,别挤到伤口。”
人头涌动中,辛果看不见阿黛玛的身影,但有条不紊的声音自带穿透力和说服力,很难想像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现代社会,这个年纪明明还在上小六。
对比一部分人的昏迷和骨折,克里穆肩上被獠牙划出的伤口的确属于轻伤,这会血也慢慢凝固结痂,确认不会裂开后,辛果拉着他排到轻伤的队伍末端。
前面的人转过身,看见克里穆时倒抽一口气,“嘶!你这一身血到这排什么队伍,快让阿黛玛看看要不要紧!”
“别管我了,西格纳你头上破了那么大一块头不晕吗?”
克里穆急忙上前搀住他的手,两个人相互推让劝说,还是辛果看不下去让他们老老实实呆着才停歇。
西格纳这才注意到克里穆旁边身形娇小的人,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姿容昳丽,五官明艳,冰肌玉骨,自己知道的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形容不出的一眼万年,这身气度,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
克里穆为两人简单做了介绍,听见她住在广场旁,西格那有种合该如此的恍然,“怪不得……原来是贵族小姐吗?为什么您这样的大人物会到这里来?”
眼看他用上敬语,辛果忙不迭摆手,“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是平民。”
“是这样……吗?太好了……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万一不小心说错话脑袋就要搬家了,哈哈哈。”
西格那松了口气,憨厚地露出白牙,笑了几声整个人踉跄了下,被克里穆眼疾手快地扶住,担心地看着他脑门的伤,“别逞强了,头晕了吧,我带你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