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静悄悄的,如今两人面对面坐着,稍一动便会碰到对方的膝盖,而且陆执徐身上熏香的味道比以往还要浓重。
姜静行只好让脊背贴着车厢,尽量放缓呼吸。
可闻着闻着,她便从浓重的熏香中嗅到一丝腥甜,然后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伤还没好?”
“不劳靖国公关心。”陆执徐幽幽抬眸道。
姜静行微笑了一下,然而转瞬即逝,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她也不想废话,直接低眼望了他袖中的文书。
陆执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拿出来递给她,“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魏国公府的事。”
姜静行翻了翻手中几页纸,这是几份证词,说的正是寒衣教的事,看画押时间,最早的一份当是宫宴刺客的口供,果然,有关寒衣教的事,三法司早已察觉到端倪,也一直往深里查着。
翻看前几页时,姜静行尚且面不改色,可在翻到最后一张时,她脸色微变,默声片刻后,将文书还了回去,“证词可信吗?”
陆执徐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为她解释道:“我从荆州回来总共遇见了五批刺客,有荆州来的,也有京城来的,可唯独最后一批人查无出处,但看衣着招式,应当与泰安寺后山那些杀手是一路人,为首之人也是女子。”
“彼时羽林卫护卫车架左右,活捉了三人,两人自尽,一人重伤得以从活,入京后便被宫里来人领走,只知道看押在天牢,由陛下从宫中派人亲自审问。”
姜静行缓缓吐出一口气,暗道武德帝派去审问的人应该就是小鹿子,但为什么由个小太监来审,她暂时还没心思思索,反倒是眼前的事更出人意料。
姜静行眉心皱的死紧,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招供寒衣教首领是魏国公之妻,早已避世多年的胡老夫人。
乍然得到这一消息,她难免惊愕,可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突兀。
军中早些年便有传言,说胡老夫人是落难的官宦女子,后来偶然被魏国公救起,才会嫁给他,当时众人只道老国公好福气,如今再想,只觉得处处都是蹊跷隐患。
姜静行露出个苦笑,怪不得以武德帝对她的心思,知道她要娶亲了,居然没过问一句,唯一一次质问,还是做戏给背后的陆筠看,原来是早有借机发落魏国公府的打算。
既然想到了武德帝,姜静行目光不由落到陆执徐脸上。
陆执徐不躲不闪地和她对视,眼中的温和渐渐退去,缓缓变成了讥笑:“本王是今早得的消息,今日将国公拦下是为全往日的情分,如今该说的也说了,国公便下车去吧。”
姜静行没理会,依旧稳当地坐在车上不动。
她看着陆执徐眼微微的青黑,不期然想到了上次在辰王府,两人说的那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觉得这句话就没一个字是对的,好比此时,明明派个人来拦她就行,偏偏要冒着风险自己来,末了还怨她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陆执徐被姜静行看的脸色发青,他知道姜静行很喜欢他这张脸,可这不表示他就愿意被人盯着看,尤其是突然加快的心跳,让他猝不及防。
他咬牙道:“还请靖国公下车。”
“将臣叫上来的是殿下,此刻让臣下车的也是殿下,殿下对臣还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听了这话,陆执徐一时被噎住了,但他转瞬便反应过来,语气冷而轻道:“有何不可。”
姜静行下意识回复:“自无不可。”
她看着脸色空白的陆执徐,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眼底荡出一抹笑意,旋即起身下了马车。
等她走后,陆执徐狠狠闭了闭眼。
可即便闭上了眼,姜静行含笑的面容还是在他脑中晃来晃去,尤其是‘自无不可’四个大字,在他心底反复响起。
陆执徐突然有些恨自己,但更恨姜静行。
恨姜静行明明对他无情,却次次都要招惹他。
姜静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简简单单四个字蕴含着何等的杀伤力,只是想说便说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她下了车便骑马进了太和门,皇宫不必去了,她现在要去一趟魏国公府。
谁知刚走到杨楼街,便迎面被一眼熟的老人拦住了马,姜静行还没说话,那老人先开口道:“不知国公可否记得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