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挟着浓烟路过他的身旁,他终于能咳嗽出来——
“咳咳……咳……”
其他声音都消失了,爆炸好像已经停止,四周只剩下他压抑痛苦的咳嗽声。烈火熊熊燃烧,风扯着火焰肆意高涨,滚烫的硝烟如同迷阵。
但这静寂也只持续了一秒钟,剎那后立刻便有枪声传来,楚辞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精神力攻击造成了多大伤害,在这种无法控制的状态之下,一秒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砰砰砰!
流弹在他身后炸开,但紧接着,一把卡链式□□飞了过来,上面沾着血,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后,如死尸般僵直不动。
楚辞惊愕地回过头,硝烟里似乎有人在近身搏斗,肢体撞击的闷响连连,偶尔炸膛的枪弹如同夜幕之上一闪而逝的流星。
不到半分钟,这些声响全都停了。
一道高大的人影从烟雾中勾勒出来。
他穿着空港管理局的蓝色制服,但那件衣服似乎有些小,在他身上显得很是局促,扣子似乎也是临时扣上去的,极其错乱,有种捉襟见肘的滑稽。他回头看了一眼飞扬的尘土和浓烟,大步朝楚辞走来,边走边将手中的步/枪往背后一扔。
火光在他湛蓝无垠的眼睛里燃烧、飞散,像一场宁静而浩瀚的光雨。
楚辞僵在原地,他充血的眼睛瞪大,脑海中一片剧烈的空白。这并不是因为他受伤严重,而是因为人在骤然发生无法相信的事件,或接收到太过震惊的信息时,会短时间内忘记作出反应。
那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蹲下,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
“你小子挺能跑啊?害得你爹我追了你大半个联邦星域!”
半晌,楚辞失声道:“老林?!”
自由(上)
“你说说你,但凡要是跑慢点,能受这些伤?”
“我一看到星网上的直播立刻就赶去了首都星,结果还是跟着你饶了这么大圈子。”
楚辞仍在震惊与错愕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你没死?!”
“一见面就咒自己爹死,”老林指了指楚辞的脑袋,“有你这么当儿子的么?”
他说着要将楚辞扶起来,伸出去的手却被迫停在了半空中,因为他的俯下去的喉咙前方,抵着一枚锋利的铁片。
铁片被高温焚烧得卷曲焦黑,而执着铁片的手,更是形状惨烈,但手的主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黏腻发黑的血顺着楚辞的手缝一滴一滴滑落,他的声音更是沙哑得过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复制人?”
“哟,”老林稍微向后仰了仰,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指轻微叹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还知道复制人呢?那你知不知道,严格意义上的复制人是没有自主意识的?”
楚辞张口就想问“那白兰教授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现在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进行缜密复杂的思考,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老林扣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折,铁片从他手中掉了出去,他下意识反手要去捞,却蓦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楚辞觉得精神力场像是煮开了的沸水,不停地沸腾着,滚烫的水蒸气四处流窜,蒸腾着他的意识、记忆、认知,都仿佛禁锢在这一口锅中,搅合成了大杂烩。
他费力地从大杂烩里捞出几个片段——
囡囡和方教授乘坐的星舰应该已经起飞了……拉莱叶的精神力攻击破坏力巨大……他到底有没有从那些追击者手中逃出来……仿佛最终有人救了他……
老林!
他霍然睁开了眼。
白光瞬间填满了视线,尽管光线柔和,但是楚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激出两行生理泪,几秒钟后才勉强恢复正常。他似乎躺在床上,因为视线正对着屋顶的照明灯板,空气里有很淡的空气清新剂和消毒药物的味道。
“别乱动。”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但他完全不听劝告地偏了一下头,看见老林就坐在边上,周身漂浮起几个冰蓝的透明对话框。
“说了让你别乱动,我可不想再给你包扎一遍。”
楚辞使劲眨了眨眼。
湿润的眼泪像一颗弧面水晶球,将老林的面容映照得有几分失真,但是楚辞想,按照他对老林的熟悉程度,说老林化成灰他也能认识有些夸张了,但是倘若老林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距离锡林毁灭已近过去了十几年,老林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他没有再蓄满脸的胡子,但却也疏于打理自己的形象,下巴上冒着青黑的短胡茬,头发比以前短了一些,也没有再戴那副厚重的瓶底眼镜。
“你真的不是复制人……”楚辞喃喃道。
“我要是复制人,你现在就不应该躺在这,”老林道,“应该泡在培养皿里,被送去实验室。”
“你没死啊?”楚辞陡然抬高了声音,仿佛不敢相信似得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没死!”
“没有,”老林低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真的没死。可以不要再诅咒我了吗,我的傻儿子。”
“我没诅咒你——我就是,就是,”楚辞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语无伦次,“我是不是还没醒?在做梦?”
“你分不清现实和做梦?”老林白了他一眼,“哪里有这么清晰真实的梦。”
楚辞嘀咕:“那可不好说……万一我真的没醒呢?”
“我作证你醒了。”老林道,“要不是你现在满身是伤,我真想给你一下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残酷的真实。”
“啊,”楚辞心不在焉的叫了一声,“虐待儿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