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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羡娘殇(第1页)

皇帝当时玉爵一掷,喝令仗剑随伴身侧的苏诫当着他的面将沈老爷子的头颅砍下来,丢去蹴鞠场上给正在酣战的各世家子弟们当球蹴。

苏诫把沈老爷子拎到暴君方便观赏的位置之际,脚边突然扑来一个面貌俊秀的男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应召随祖赴会的沈延。

沈延腿脚不便,无法上场,是以当见祖父遭难,他一下就从轮舆上扑上前,为祖父求情。

可想头一年,无德暴君因御史大夫几句劝谏就残忍地诛斩云、池两姓千余人的脑袋,一年后的皇帝只会更加残暴,一个侍郎的头颅岂够看?

那般情景下,必须死一人方能收场。

沈延抱着苏诫的腿,不让他动手,转头向皇帝求情,求他放了祖父,他愿代祖受刑,愿做人头鞠,他的头颅年轻、好看,更值得陛下观赏……

于是,将为人父的沈延就这样死在了苏诫的刀下。

他的头颅由苏诫的手下丢去蹴鞠场上,踢来踢去,供皇帝观赏。

“我的夫!你知道他的尸身被抬回来时是怎样形状吗?”

羡娘声音抽噎,滚滚泪泉自她猩红的眼眶夺路而出,在平静得诡异的脸颊上汹涌地流淌。

云渡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沈家的小郎君她知道,温文尔雅,有礼有教,虽出身不好,品行却比沈家其他子弟优秀不知多少。

早些年,他还是池胤神交的朋友,碍于身份的不对等怕给沈郎君招惹麻烦,池胤与他一直匿名书信来往,探讨诗词文章。

俩人要想见一面,只能是同时出席某宴会方可。

这件事在池府,只有她这个姊姊知晓,父母不知晓。

根据沈郎君的处境猜测,在沈府那边想必也没什么人知晓吧。

那样一个生来就活得艰难的好儿郎,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还是为从未疼爱过他一分,甚至是厌恶极了他的沈老顽固而死,真真讽刺!

也不知道此事后,沈侍郎有没有追悔一二?

“他的尸……他的尸身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完全没办法认!他的身体是我熟悉的身体,是我夜夜抱着入睡的瘦弱的身体,可他的头脸……他的头脸……”

“他生得多好看呐,我每天都看不够的,可他们却同我说,说那颗血肉模糊,骨色森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它竟然是我的沈郎,是我的夫君!!!”

“它怎么会是我的夫君!它怎么能是我的夫君?!”话音颤粟,像是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来。

“之后呢?”云渡哀伤地问。

“之后……之后……”羡娘沉重地呼吸,小晌后道,“沈郎一走,他们沈家就以我为低贱九流出身不配当他们家人给赶出了宅门,我大着肚子回去娘家,兄嫂嫌我丢人,嫌我晦气,给我脸色看,我忍不了就出来自己生活了,生下阿致后,我开始了为夫报仇的计划。”

“我不在乎阿致认贼作父,只要能杀了苏诫,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一个剽悍豪朗的小女儿会变成一个隐忍决绝的富有心计的女人,背后所经历过的血泪心酸绝对是他人不可想象的。

比起羡娘遭受的苦难,只是被挚爱挥刀夺命,两年后便完好醒来的云渡无法感同身受,只有同情,“你当时已经有了孩子了,沈家都不管的吗?”

“呵,沈家?我夫在沈家地位比一个下人还不如,我又是不被他家人看得起的下九流商女,当年他为了娶我,带病在老东西屋外长跪三日,倒下去了也没个亲的管管。”

“最后还是他院里心腹自己带回去照料的,醒了之后他又去求,最后以自食其力不用家里一分钱的决定换得了老东西首肯。”

“外人看见的是我从正门嫁进的沈府,看不见的是我们住在偌大一个华府里最阴湿的小院里,不能用他们家一分钱,也不能自己搬出去,更不能自己出面去赚钱,因为不能连累他礼部侍郎的贤正名声,不能丢沈家的脸,你说,这样的一家人,我们的孩子能有什么存在感?”

“他们巴不得我母子赶紧死了干净,省得污染了他们家高贵门楣!他的那些个兄弟当时也在宴会上,在蹴鞠场上奔来跑去,看见自己血缘兄弟的头颅被丢上场,他们会没踢?”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恸哭,咆哮,很镇静,只源源不断的泪水滴落在云渡的背上,灼穿她的衣服,烫烧她的肌肤。

这种状态云渡深有体会,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痛哭过无数次,哭干了眼泪也无法平息心中悲痛的感受。

可是伤口再揭,流动的血液还是化成了滚烫热泪,奔涌向可以释放的出口。

云渡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想了想,蹦出个“对不起”。

话音消散,她都没明白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谁而说。

她就是想说。

羡娘以为云渡是在为提起她的伤心事道歉,遂道:“都过去了,沈郎虽去,他却给了我阿致。他还在。他的血还在阿致身上流淌,我一直都拥有着他。一直记得他的样子。”

云渡想象着沈病秧子与商户彪女的爱情故事,满腔惆怅暴涨。

生来就已经过得很苦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凄惨下场?!

羡娘后面再说的话就是关于怎接近苏诫,杀害苏诫的方案了。

原计划,羡娘是在苏府门口观察苏诫新年日动向,而后制造偶遇机会,让他看见自己与少时初爱两分神似的容貌,看见自己的孩子与幼时的他有些相似的特质,从而博得他在意。

此一话,与在街上时同苏诫说的基本一致。

因为要接近苏诫,所以她对苏府来了一个表小姐的事也有了解,远远的她也见过云渡,但在她的闻悉里,苏诫是见多了绝色的,于是就没觉得苏诫会对一个好看的表妹有多青睐。

以她“深度”的理解,觉得苏诫多年不沾女人,一定是因为心里还念着旧人,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新年陪苏诫游街的表妹竟会得他无比温柔细致的对待——上车下车绅士搀扶;看她的眼神始终含情;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嘴角都会不自觉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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