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县令坐在前排,腰杆挺直,喝茶的动作风轻云淡。
其实是以前在龙城县跟着欧阳戎学的,他犹记得当时明府大人稳坐泰山的处事风姿。
刁县令目视前方,坐姿端坐,没有回头去张望门外。
本来大厅内就有很多人悄悄侧目,关注刁县令这位红人,眼见他这副目不斜视、静静等待的姿态后,他们不禁心思安定了些。
除了刁县令外,前排还有仨人同样不动如山。
分别是一位中年女官,一位冷峻的披甲汉子,和一位面善温和、散贵气的胡渣青年。
前者是容真的心腹女官,姓李。
其次便是督运官秦毅,浔阳王世子、江州别驾离扶苏。
代替监察院、前线中军大营、浔阳王府前来。
三人亦是不催不促,安静喝茶。
连去看时辰天色的小动作都没有。
像是没事人一样,耐心等着。
一点也没有不满难、责怪年轻刺史迟到的意思。
甚至世子离扶苏还不时的转头,十分关心的摸一摸身后丫鬟手捧着的食盒。
食盒里面装有浔阳王离闲特意赐给欧阳刺史的补养参汤,好像还是王妃韦眉亲手熬制的。
挑在这么一个开会的时间点,当众送过来,既表现了日常亲昵,又明晃晃的宣告着什么。
场下的一众官吏湫然。
而此刻,有这几人做带头模范,连他们都不急,都在耐心极好的等着,场上众人自然没有比他们排场与咖位更大的,也纷纷老实下来,默默喝茶。
大厅内偶尔会有年轻些的官吏抬起头,忍不住环视一圈寂静等待的全场。
这是个人威严与权力地位的体现。
他们心中生出些嘘唏感叹,还有藏不住的艳羡。
那位年轻刺史,人虽不在,余威却依旧能够控场。
男儿,当如是也。
就在全场众人心思散之际,一道有着自己节奏的沉稳脚步在外面长廊上响起,离大厅越来越近。
它像是打鸡血般,顿时激活了沉闷的大厅。
……
裴十三娘今日来刺史府,依旧披着那条偏爱的紫金帔帛。
但身上的衣裙打扮,却质朴了许多。
原本像这样的重要场合,她都会穿上家中最昂贵的绫罗绸缎,戴上最上等的顶奢饰品,尽显光彩。
但今日却没有。
这些她统统没有穿戴,只穿了一件色彩单调的妇人长裙,素白颜色,材质也不昂贵,一身素朴的打扮,饰也是从简,头上仅带有一根年初在浔阳城流行了一段时日的鸳鸯翡翠簪子。
这鸳鸯翡翠簪子,裴十三娘自己之前都借用珠宝商号,卖出去上百根了。
眼下她头上戴着的这一根却是特殊。
因为是公子上次元宵随手抛给她的,一直留着。
除此之外,裴十三娘脸上戴了大半个月的黑色薄纱,也已经取了下来。
多亏了公子后面默默送的药膏,她俩边脸颊上的红印已经大致消散了,只剩些许红润,外人看不出端倪来。
裴十三娘不禁摸了摸脸颊,有一些出神。
这次刺史府的开会,裴十三娘不算参加。
她今日早早过来,进门之后,也是径直去了议事大厅旁边的一座偏堂,在里面坐下喝茶,安静等待。
裴十三娘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刺史府。
用她之前的话说,此前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迷失羔羊之际,她被王冷然、林诚利用着合作时,也来过几次刺史府。
甚至有一次在刺史府门口,裴十三娘还和已“壮烈牺牲”的沈炳强一起,与公子的马车碰头过……
俱往矣。
但这一次过来,和她此前过来的感受真是大不一样。
或者说是天翻地覆。
从在刺史府门口下马车,到她来到议事厅旁的这座偏堂。
一路上碰到的江州各级官员,对她都是热情和善的态度,甚至有些低品官员的笑脸里,还夹带着一丝敬色。
对其也是一口一个裴会长,而不是以前的偏向弱势夫人的“裴夫人”称呼。
裴十三娘心底有些百味杂陈,腰杆渐渐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