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趁着午休时间来吃饭兼交友的官员们,纷纷走了出来,赶着回去上班。
他们出门后,先朝着窝捧在一起的双手间使劲哈了几口气,鼻子猛地吸了吸,没有酒气。
实在是盛情难却,小酌了两杯,幸好自己把持得住,没有再多喝。
一身酒气回到衙门里,同僚们不会多说什么,万一被中央考成指导委员会的那些巡查小组抓到,比迟到缺勤还要严重。
三个月俸禄和津贴没了,还要在部里或寺里做公开检讨,检讨书布在《铨政报》和《顺天政报》上,记大过一次。
俸禄津贴少了三个月的是小事,记大过一次可是遗祸不小。今年考成肯定是不合格,三年磨勘期,有一年考成不合格,就无法升迁官阶和涨俸禄。
三年白干,还得继续奋斗三年。
官场上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三年一磨勘升不上去,后面就会落后旁人许多了,越到后面差距越大。
夭寿啊!
现在连中午喝个酒都提心吊胆的,官不聊生啊!
在出来的这群官员里,有两人在拱手告辞。
“栾公子,在下还要去国史馆坐馆,就此别过。”
“多谢不疑先生。今日得不疑先生指点开解,豁然开朗,以后还要向先生多多请教。”
“客气了!”
“先生上车。”栾永芳坚持送沈一贯上马车,还亲自给他关上车门,拱手相送,仿佛持弟子礼一般。
单驾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沈一贯从车窗探出头来,回目看到栾永芳激动在街边挥舞着拳头,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
坐回到座椅上,他往椅背上一靠,右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摇头晃脑,朗声唱起新近流行的徽调。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栾永芳兴冲冲挥手拦下一辆马车,钻进去,“咸宜坊丰城街冯府!”
坐在前面的马车夫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后半截身体和臀部。
“好咧!客官坐好了。”
“好了,走吧。”
“驾!”
马车很快来到冯府门前,栾永芳丢了一枚五角的银毫给马车夫,一路小跑到侧门前,举起拳头擂门。
门开了,门房看到是他,脸上像是拧开了一个开关,瞬间堆满了笑容。
“公子回来了。”
“嗯。”栾永芳鼻子哼了一声,旋风一般冲了进去。
门房关上侧门,看着栾永芳往深院里跑去的背影,讥笑了一声,轻语道:“什么玩意!”
栾永芳一路小跑,路上差点撞到几个端着东西的婢女和仆从,他哈哈一笑,一转身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冯七正在给两位管事交代事情,猛地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刮过,转睛一看,看到了栾永芳的背影。
“公子。”
栾永芳收住脚步,一个转身回过来,开口问道。
“七管事老爷在府上吗?”
“老爷还在西苑。公子有事找老爷?”
“没事,没事。我就是问下。”栾永芳连忙摆手,眼睛转了转,笑着说道:“好久没给老爷磕头请安了。要是老爷在,我就过去给他磕头请安。”
冯七看着栾永芳脸上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眉毛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说道:“老爷要天黑了才能回来。”
“那等老爷回来再说,我去看看我姐姐。”
栾永芳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了后院里,沿着抄廊转了两圈,来到书房里,隔着窗棂,看到姐姐栾凤儿正在画画。
不由收住气息,蹑手蹑脚走进去。
栾凤儿梳着纯阳髻,插着一支翠玉簪子,髻左边插了一支文心兰,右边插了一支松红梅。
左黄右红,映得她娇媚的脸更加艳丽。
她左手挽着右手的衣袖,右手执细毫,转腕在宣纸上作画。栾永芳走到跟前低头一看,一只锦鸡站在花团锦簇中。
工笔之下,线条细腻,虽然还没有涂加颜色,却已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栾永芳一团郁气在胸口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