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基本上没有亲族了,勉强算数的一两个,早就不知道流落何方了。
刘母似乎察觉到了她在刻意回避,暗自欣喜,追问她的家乡在哪个村哪个寨。
她若是一再回避,就连天真无邪的刘天时都能看出问题了。
杨家庄。她说。
她在忐忑不安中,结束了这场鸿门宴。
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周,刘母再次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她知道暴风雨终于要落下来了。
一进门气氛就很怪异,刘天时的笑得像春风里含着沙子,刘父神色凝重,刘母笑得最灿烂。
简单的寒暄之后,刘天时东拉西扯了半天,刘母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才吞吞吐吐开口,“蓉蓉,前几天我们家阿姨,在小区里遇到一个同行,说是从杨家庄来的,阿姨就和人家聊起来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你,那个人说,说杨家庄没有你这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杨彩蓉的笑容僵住,神色黯淡,尴尬,心虚,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愧疚,慌乱,数种情绪交织。
在刘母的逼问下,她只好招供,其实她的家乡不在杨家庄,而在杨庄,一字之差,相隔几十里。之所以隐瞒是因为,她父母一个重病一个残疾,拖累太重,怕遭嫌弃。
刘母一顿尖酸刻薄的嘲讽,嘴上说不在乎她家境贫寒,在乎的是人品,隐瞒欺骗,不可原谅。
终于抓住了小辫子,刘母得意洋洋,一向偏袒她的刘父也很失望,刘母责令刘天时立刻分手,刘家门里无法接受一个品行不端的儿媳妇。
杨彩蓉羞得面红耳赤,委屈得双目含泪,起身就要走。
刘天时拦住她,牢牢抓住她的手,说出来的一番话让母亲震惊,他说,杨彩蓉早就把家里的真实情况如实相告,之所以对父母隐瞒是怕母亲反对,而且主意是他出的,杨彩蓉是无辜的。
不仅如此,他还跟着杨彩蓉回过老家,杨彩蓉侍奉双亲,无微不至,是生活所迫才到城里打工的。
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却被将了一军,刘母怒不可遏,差点把指节捏碎。
她怀疑这一遭是杨彩蓉故意安排的,先是把实情告诉刘天时,博取她傻儿子的怜惜,她知道刘母肯定会去她的老家调查,故意说了一个假地址,等着刘母发难,上演一出小白花儿媳妇被婆母为难的戏码,不仅让她的傻儿子更疼惜她,还能离间母子感情。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刘母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心惊肉跳。
杨彩蓉变卖了刘天时送的昂贵手表,来到杨庄,把钱塞到瘸腿老太太手里。
瘸腿老太太紧紧攥着钱,像攥着自己的命,千恩万谢,心里却直打鼓,虽然杨彩蓉让她不要多问,她还是忍不住问,“闺女,你为啥让俺们冒充你的父母啊?”
昔年(下)
杨彩蓉看看床上躺着的老头子,老头子虚弱不堪,闭着眼睛,疼痛折磨得他直哼哼,看样子活不到过年了。
瘸腿老太太又瘦又小,体质虚弱,也不是长命之相。
“我有我的苦衷。”她说,“每个月我会按时送钱来,你们好好养病,争取长命百岁。”
刘母清楚现在跟傻儿子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会让母子感情更受伤,她可以先把老公争取过来,让老公和她一条心。
她条分缕析地跟刘父分析,要证明这一切都是杨彩蓉算计好的。
刘父点头表示认同,刘母正待高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差点把她气得跳起来,刘父的思维和她不一样,他认为杨彩蓉这样安排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杨彩蓉看中的是刘家的家庭,也无可厚非,向往更好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是人性,也是天性。
经此一事,他反而更加欣赏杨彩蓉,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纯真善良,没有心计,这是优点,做一个儿子,做一个人,都合格了。
但要做一个企业的领路人,不够格。
刘天时懒散不上进,拼劲不足,心计更不足。他需要一个杨彩蓉这样的贤内助。
刘母气得跳了起来,她不能接受老公把儿子贬得一文不值,更不能接受将来的儿媳妇压过她儿子。
每次去刘家,杨彩蓉都能感受一遍冰火两重天,刘父对她比之前还热络t,还会和她谈论玩具厂的事,刘母干脆连表面功夫都省了,冷言冷语,眼里飞出来的都是冰刀。
每次踏上刘家别墅前的台阶,杨彩蓉都有一种感觉,她跨越的不是台阶,而是阶层,阶级,她一步一个脚印,生怕摔倒,脚下平稳,心中却激越难平。
在她的一再暗示下,刘天时终于向她正式求婚,她接过婚戒,手指颤抖不止,此时此刻,她欣喜若狂,欣喜来自于即将跨越阶层的喜悦,也来自于成功本身,她不懈努力,步步为营,终于办成了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成就感已经超越了跨越阶层的喜悦。
她把婚期定在半年后,不出她的所料,第四个月的时候,她那一对冒牌父母相继去世,她把二老安葬好。
婚礼盛大隆重,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位宾客的脸,享受着他们艳羡的目光洗礼。
不过,她还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她的母亲没有亲眼看到她嫁入省城富商之一。不是假冒的瘸腿老太太,而是她真正的生母。
婚后,刘父将杨彩蓉提拔为人事部部长,他说,做事,做生意,做企业,本质上是和人打交道。要她学习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上到政府部门领导,下到下属和员工,中间还有合作伙伴,都是人,只有把人搞定了,才能把生意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