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县里的官老爷发话了。
没粮食?
没粮食你们不会啃树皮吗?不会吃草根吗?
那轻飘飘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人,而是在说一群无关紧要的牲口。
他还清楚地记得,隔壁村的王二叔。
就因为实在交不起那比天还高的税。
腿,被活活打断了。
他那苦命的婆娘,也被抓去抵了债。
是生是死,至今下落不明。
那些官老爷们呢?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坐在高高的厅堂里,喝着香醇的美酒,搂着细皮嫩肉的美人。
他们会关心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是死是活吗?
不会!
他们从来不会!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钱袋子是不是又满了!
他们只关心能不能搜刮到足够的民脂民膏,去孝敬京城里那些更大的官老爷!
我们死了?
对他们来说,就像死了一只蚂蚁,无关痛痒。
我们不交钱?
那不行!
天理何在?!
这他娘的算什么天理?!
石头猛地抬起头,胸腔里仿佛有一头被囚禁了无数年的凶兽,在疯狂地咆哮,撞击着他的肋骨!
他缓缓的,转过身。
迎向乡亲们那一张张复杂、惊恐、麻木,又隐隐带着一丝期盼的脸。
他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
如同两团在暗夜里熊熊燃烧的鬼火。
“他们!”
石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在拉扯,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田野上。
“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
“咱们辛辛苦苦,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能抢走大半?!”
“咱们的女儿,咱们的姐妹,凭什么他们这些畜生看上了,就能像抢牲口一样随意拉走?!”
“咱们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仿佛要将胸腔中积压了十八年的屈辱、愤怒、不甘,全都吐出来!
“凭什么?!”
他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质问苍天,扫视着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就凭他们投了个好胎?!”
“就凭他们生在了那些富贵人家?!”
“咱们就活该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就活该世世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