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祁手指扣着木盒,说,“他说让我们等他回来。”
那夜诏狱崔太傅没想过要放过苏慕嘉,但他也清楚苏慕嘉的确为李祁做了许多事情,可谓忠心耿耿。故而当苏慕嘉说他想要服毒而死,留以全尸的时候,崔太傅答应了下来。
苏慕嘉本就擅于毒术,寻常毒药怎会会奈何的了他。他服以归息之药掩去鼻息,让众人都以为他身死。
苏笑笑在一片荒尸中捡回了他,带着他连夜离开了金陵。
苏笑笑听说胡人之地可能有蛊医的时候,他已经只有两月可活。
胡地何其之大,他们人生地远,想要找到蛊医可谓渺茫。
可他不是等死的人。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还是会竭力去求。
苏慕嘉其实骗了李祁。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着回去的那一天,或许他会直接死在半途中也说不定。
可他还是在信中告诉李祁:遥途漫漫,终有归期。
苏慕嘉不想让人觉得失去了自己,只要李祁想,就可以永远认为他还活着。
所以他也不敢写书信,他怕哪日书信断了,李祁便知道他死了。
这样好像没那么残忍,又好像更残忍。
他的陛下太可怜了,明明用尽了力气,最后身边却什么也没剩下。
他真的不想死。
他想活着回去,一想到李祁还在等他,他就觉得自己死也不能瞑目。
沿途经过了很多寺庙,不论大小,苏慕嘉逢庙必拜。
苏笑笑嘲笑他蠢,苏慕嘉不为所动。
后来毒发越来越频繁,每受痛意折磨,冷汗浸湿衣物,疼的唇齿打颤,苏慕嘉总会死死捂着心口上面的位置。
苏笑笑问过一次,苏慕嘉答说:他在求他的神保佑他。
那里曾经有一只仙鹤,现在没有了,但他还记得。
无聊时他也会作些杂画,和以往不同,那些画上的人都有了脸,他循着记忆中的样子,一点点描摹出那人的样子。
李祁偶尔也会想,苏慕嘉是不是在骗他。
他等过一日,一日再一日,日日往复,似乎永远也等不到归人。
此去远游,何日是归期?
他看着院中桂树长出新芽,一点点叶繁树茂,又看着枝头挂金,落地成秋,最后枯黄衰落,雪压枯枝。
当初种桂的那个人还是没回来。
会不会永远也等不到,会不会那封信里说的都是苏慕嘉骗他的,会不会苏慕嘉其实早已经死在了那个冬月的诏狱里,会不会寻医无果,客死他乡。
他抱着一丝希望,却又看不到希望。
又是一年冬月,崔子安征战才归,李祁去府中看望。走的时候,崔子安将人送至门口。外面寒意侵身,易攸宁拿着氅衣出来为崔子安添衣。
李祁转头,看到崔子安与易攸宁并肩而立。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初故人与自己。
十一,今年冬日寒重,冷风伤人。
远游在外切记添衣。
年关之前,李祁又去了一趟慈安寺祈福。
时隔四年,他再一次跪在满殿神佛之前,不求大晋风调雨顺,不求生民太平,不求诸事顺遂。
求一归人。
李祁合掌,俯首而拜。
撞钟声悠扬回荡,经声四起。
从慈安寺返回京都需得经过万安山,如今此间太平,人迹颇多。
李祁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便摇摇欲坠的客栈竟还在,他想进去看看,天青和月白在身后跟着。
如今两地来往之人甚多,店内生意便跟着好了些,松松散散坐着些客。
李祁走至柜台,跟人说,“要一碗烧酒。”
老板娘撑着头昏昏欲睡,随口答,“十文钱。”
“我记得从前还是五文。”李祁闻言浅笑,“涨了不少。”
“谁让如今世道好。”老板娘转身去拿酒,跟人笑道,“一个个兜里都装着银子,我不赚别人也得赚。”
李祁刚想让天青给钱,便看见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在柜台上放了十文钱。
“我请他喝吧。”那人说。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