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日子越来越好过起来,县里抓了几个官,赋税减轻了,村里一些被大户逼着卖田的乡亲,今年大户竟然不逼了。江蒙开了块荒地种,偶尔去河里捉鱼捞虾,过得比以前快乐许多。
将近年关,家里迎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江蒙在大雪中慢吞吞地往回走,她买了只烧鹅,想着过年时吃点儿好的。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掀开棉布帘,发现屋里坐着个高大的背影。
听到动静,慢慢转过头来。
江蒙愣在了原地。
说是你的朋友,我就赶紧让人进来了。二毛道,又给客人手里的杯子添满了茶,姐,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已经成了亲,盖了栋新房搬出去住,偶尔会回来看看江蒙。江蒙点头应了,要把手里的烧鹅给他,被他推回来:留着招待客人。
于是江蒙把烧鹅切了,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小板凳上,给赵燕红递了双筷子。
两人一面吃一面聊,赵燕红说她最近过的还不错,种了点地,女儿做点小买卖,卖藤编筐、箱子、扇子之类,总归吃喝不愁。只是时不时还会梦到以前跟着她打仗的兄弟姐妹,觉得对不住他们。
赵燕红说,她能躲掉通缉活下来,多亏了有人帮她。
赵燕红说,你猜是谁?
江蒙停下了筷子。
是裴丞相。
裴预。江蒙被迫又想起这个人。
救了他们全村人命的是他,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是他,拼死救过她也让她救过的是他。
可是一顿饭要就吃掉一个人十万年大米钱的也是他,撺掇皇上远征的也是他,吴婶死时,村里人死时,二毛他们被打被抓时,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奸臣也是他。
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她承认那天她是逃走了,她之后一直在逃,她想不通,也无法接受。所以干脆不想,干脆忘掉。
就当没碰见过。没发生过。
赵燕红听了沉默,半晌道,有些事,站得越高越看不清,越无可奈何。
江蒙想了她这句话很久,问:是他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赵燕红摇头,说那倒不是,他没提起你。只是我心想着,见你一面,让你知道我还活着,省得你挂念。
送走了赵大姐,过完了年,江蒙背上一筐今年刚出的黑茶,向京城走。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进京城是如何走的,那时她把裴府当成了皇宫,把从里头出来的裴预当成了太子,把他给绑了。奇怪的是一年多过去了,她仍能鲜明地回想起那时他的模样。
她进了裴府,里面很气派,但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奢靡了。她被领着坐在正厅,喝着自己带来的黑茶,等人。
从早上等到晌午,那个名叫柳烟的美丽姑娘请她用了饭,说裴预在宫里议事,估计还要再晚一些。江蒙点头,吃完饭睡了一觉,醒来时他仍没有回来,她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天色完全黑了,侍者们点亮廊上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