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死后,她一心想着报仇,所以来了京城。但他死了,她不知道该向谁报仇,他冒充大官骗人,官府处死他,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江蒙还是很伤心。
老秀才曾和她说过,人活着和死了没太大区别,譬如庄周梦蝶,在你看来她死了,在她看来则是你死了。也许都没死,都活着,只是此后永远见不着面而已。
江蒙当时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现在有点儿明白了。她可以当他还活着,只是他们在酒楼分开了,在太平寺分开了,在豆城分开了,她回她的村子,他回他的京城。
只是永远不会再见而已。
江蒙这半个月一直在加紧赶路,很奇怪的一点是,太子在的时候她不太会顾及这个人,但分开之后,她却经常想起他。
江蒙深深吐出一口气。
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经历。
忘不掉这个人了。
江蒙不再假装,她不至于为了回避痛苦就自欺欺人。她接受他死了,也接受会想起他,在时常涌现的记忆碎片里,再次认识这个人,并且第一次思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不一样了,这人和她之前碰到的都太不一样了。
江蒙坐在火堆旁边烤饼,望向跳动的火焰时,她不由得想起另一张脸。曾经在火焰对面的那张脸。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每一寸都长得正正好,火光把他的皮肤映的通红,他抬起眼睛,眉目的线条流畅美丽。
他微微笑了。
江蒙把烤好的饼送到嘴边,有点干巴,她想喝鱼粥了。于是她又想起他淘米的样子。
天下怎么会有一粒一粒剥米的人。
江蒙那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她在想,为什么他会不知道如何淘米呢?
他是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吗,可为什么他没有做过?他没有做过难道没有见过?
一连串的问题涌现,他人在的时候她光顾着嫌弃此人怪异,觉得跟他相处不来,但从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是这样。
他究竟是如何发现自己和姓裴的长得一模一样,又是为何决定要冒充他,他说要青史留名,他为什么非要青史留名?
江蒙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人都死了,她在心底暗骂自己,现在好奇有莫子用?
但这似乎成为一种让人上瘾的游戏,她赶路无聊的时候,就不再发呆,而是猜这些问题。她猜他原本是个穷人家的小孩,裴家把他买过去,不是经常有那种说法吗,有钱人家的小孩子体弱,就会再买一个年岁、相貌都相仿的小孩,养在家里挡煞。
他从小就和真正的裴预长在一块儿,俩人越长越像……
“路引。”
守兵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江蒙从怀里掏出路引递给他,自己抬头看城门上的匾额。快了,再过几个城,就能回村了。
这是她回乡的必经之城,江蒙刚好干粮也吃完了,索性到市场上,往牲口旁边一站,等着别人招短工,她能去卖卖力气赚两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