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沟足有一丈五宽,没有木桥,他们也过不去。
怎么办?
就在裴预紧张地直冒冷汗时,忽然,那木桥似乎停住了,甚至,还有点下降的趋势。他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过度紧张出现的幻觉,但片刻后,他确认它的确没有再继续往上升。
寨门上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挥舞着手臂对他们大喊:“喂!快点!”
是赵小鹅。
她让义军停止上升木桥,那木桥现在有一人高,以江蒙的实力完全可以跳上去,再拉他上去。裴预精神一振,扭头告诉后面的江蒙。
“好!”江蒙提气地大吼一声。
看得出来她已经极度疲惫,鬓角已被汗水湿透。短短三十几步,她走的艰难无比,既要倒退着走,又要挥刀打落所有的飞箭,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超人了。
裴预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
快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快一点。
原先的恐惧已经完全从脑海消散,现在他盯着前方,只想着赶紧带江蒙走到寨门。一步、两步……在漫长的难以忍受的时间后,两人到了寨门。
“快上来!”头顶传来赵小鹅几乎破音的叫声。
江蒙吼了一声,“砰”地打落最后一支箭,回身拉起他就跑。
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向前狂奔,裴预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两人很快跑到木桥底下,江蒙和裴预互换位置,她到前头准备上桥。
只见她把刀咬到嘴里,奋力一跃,双手便死死扒住了木桥边缘。裴预看见那两条修长的胳膊肌肉隆起,关节曲起,把她整个人拉了上去。
她在木桥前端单膝跪稳,立刻向裴预伸出手:“快!”裴预赶紧握住她的手,江蒙一手攥着他手掌,另一手拽着他手腕,手臂发力,身体后仰,将他也拉了上去。
在两人都上到木桥的那一刻,脚下狠狠晃了一下,木桥又缓缓开始上升。
而后头的骑兵,还在百步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登上木桥,即将进入寨内。
裴预和江蒙面对面蹲着,都从对方遍布汗水的脸上,看到了死里逃生的喜悦神情。
他们安全了。
江蒙率先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方才狂奔中尘土飞扬,她脸上都是灰,又在流汗,就黑一道白一道的,黏着已经湿透的额发。她肩膀衣裳也破了好几个口子,显然是被箭矢刮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裴预知道自己也差不多。
不然江蒙不会看着他笑的那么欢。甚至低下头捧着肚子笑。
他也笑了出来。
方才极致的紧张过后,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什么也不想,只想放声大笑。
下一刻,他的笑意却戛然而止。
裴预睁大眼睛,清透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映出一点寒芒。那是一支误放的箭,提前逃离了弓弦,因此严重偏离方向,没有朝着官军去,反而直取向木桥上的江蒙。
江蒙背对着它,一无所知。
裴预想要提醒她,但瞬间意识到来不及,在她听到提醒、抬起头、回过身、举刀格挡的期间,那支箭就会穿透她的后心。那一霎那他想不到更多,瞬间拽住江蒙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然后转身,将她护在了自己身下。
在两人位置颠倒的剎那,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眼睛也瞪大。
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情绪,茫然、疑惑、在看到那支箭以后,转为震惊。她的眼珠不知所措地转动向他的脸,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裴预只想苦笑。
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37劫官军
裴预闭上眼,准备好迎接后背的疼痛。但江蒙的反应极快,闪电般将手从他身下抽出,横过刀挡在他背后。裴预闭着眼睛,只听到身后一声令人牙酸的“铛”的脆响。
想象中被箭矢穿透的剧痛没有到来,只有身体下另一具躯体急促的起伏。裴预睁开眼睛,慢慢撑起手臂,和下方江蒙的脸对视。
那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呼吸急促,黝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追随着他动作转动。她看上去紧张至极,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
他从未见她吓成这样。
那支箭掉到一边,滑下木桥。
江蒙握刀的手还放在他背后,此时放松下来,搭在他肩上,有种在搂着他的假象。裴预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脸上一烫,连忙撑起身体想要分开。
脸颊却突然传来温热触感。是江蒙另一只手捧着他脸,裴预一懵,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蒙已经猛地起身抱住了他。
她双臂紧紧箍住他脖颈,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他身上,裴预猝不及防,被她带着又倒了回去。两人躺在木桥上。江蒙把脸埋进他肩窝,手里的刀柄坚硬地硌着他的背,裴预怀里全是她的温度。
紧紧贴着没有一丝距离。
他沉默一瞬,最终没有挣扎,低下头,把脸贴到她头顶。
“我没事。”他轻声说。
江蒙已经无法承受再有一个人为救她而死,所幸,裴预没事。她趁他不注意时抹掉眼泪,而裴预则假装没看到,两人从木桥上下来,进了寨子。
在赵小鹅的安排下,两人再次上山。
再见到赵燕红时,对方的气场便更无法忽视,官军到来,由不得她掉以轻心。此时她端坐在大帐中,沉着严肃,发号施令,完全是一名沙场大将。
在她指挥下,义军击退了侦查骑兵,随后接她命令紧闭寨门,不管下面官军叫骂冲阵,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