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间,江蒙仍旧出去听讲经,而裴预终于等来了无极大帝。
大帝仍旧是那身青色长袍,飘飘欲仙,一见他,二话不说倒头就拜,口中说着什么“太子”、“真龙”……听得裴预双腿直发软,也想给他跪了。这么久了,每次听到这种话还是心惊肉跳,有种下一刻九族就上天的刺激感。
“老神仙快快请起。”他把人扶起来,请到屋里。
“我这次染上瘟疫,本以为无药可医,没想到得遇老神仙,救我一命。”裴预感激道,“请大帝受我一拜。”
无极大帝连忙也把他扶起来。
大帝并非是孤身前来,还带了以为信徒,正是那夜引着江蒙来此的大婶。她慈眉善目,见缝插针地向裴预描述他当时的情况是如何凶险,而大帝又是如何费力救他。
裴预听了脸上的表情更感动。一低头,拿袖子揩拭眼角。他盛赞大帝的神通广大、菩萨心肠,并表示之后一定要请大帝赴京,进宫为皇上驱邪赐福。
大帝身躯不明显地一震。
他似乎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但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两只眼睛也放出亮光。
这些反应被裴预尽收眼底。他面色不动,却在心里轻蔑地冷笑。
这老神棍,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把他软禁在这里,无非是看中他“太子”身份,不愿意放过这条大鱼。试想一下,若是“太子”都信了他的邪,那么无极教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既然如此,他就顺着他,让这老神棍把美梦做下去。
“请大帝务必答应我。”裴预亲手给他递上一杯茶。
张午清接过,给面子地呷了一口,却没有立刻答应。反倒问起裴预的经历,是为何不在京城,而在涿郡,又是如何沦落成这副模样呢?
对于这试探,裴预微微一笑。
他张口就编出一个逻辑清晰、细节详实的故事。他是如何对江蒙惊鸿一瞥、一见倾心,又是如何为了追随她离京,却意外遭遇暗杀,护卫随从与贼人同归于尽,他和江蒙则沦落至此。
“啊,元来是一出‘红拂夜奔’。”张午清听罢,捋着胡子笑道,“风雅,风雅。”
“人生际遇,总是阴差阳错,难以预料。”裴预这句感慨倒是发自内心,又道,“当然您通晓古今未来,自然没有这份苦恼。”
“哪里哪里。”张午清微笑道,“您谬赞了,裴大人。”
第13劫皈依
裴预脸色瞬间变了。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幸好,江蒙并不在这里。
“你怎么会知道?”
张午清微微一笑,说裴右相自己方才说的话,怎么转头就忘?小老儿知晓过去未来,你的身份,自然在我计算之中。
裴预冷笑:“别废话了,你想干什么?”
他放在桌上的手在袖子里攥紧。
张午清自顾自掸掸衣服,正眼都不看他,叹道:“裴右相的胆量,真是让小老儿佩服。您可是朝廷高官、皇上的左膀右臂,干出冒充太子,招摇撞骗这种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得多伤心呀?”
皇上的脸一闪而过。然后是祖父的眼神……皱着眉,眼睛略微眯起,从嫌恶逐渐变得痛恨。紧接着是韩一成幸灾乐祸的声音:“你玩儿砸啦”……
好荒唐。这一整件事都好荒唐。他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我,我们这些信徒,哦,还有那个姓江的小姑娘,都是见证。”张午清接着说道,“右相大人,这一桩罪名,你是无论如何抵赖不了啦。”
裴预故作镇定:“你经营这么大一个教派,很需要钱吧?我可以给你。”
张午清闻言,和身旁那大婶对望一眼,竟然齐齐笑出了声。两人挤眉弄眼,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裴预耳边,让他脸色更难看。
“裴右相有所不知,我们大帝可是视金钱如粪土,撂在地上都不乐意捡的。”那大婶讥笑,“更何况大帝要是想要钱,金山银山也是有的,何必劳烦你呢?”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右相大人莫惊慌,小老儿并无恶意,也不要裴相什么。”张午清不紧不慢道,“若是裴相愿意,明日小老儿便可护送您回京。”
“条件呢?”裴预面无表情。
“方才裴相说的一件事,让小老儿倒有些兴趣。”张午清道,“如蒙不弃,在皇上面前引荐引荐,让小老儿也得见天颜,小老儿自当感激不尽啊。”
果然。裴预心里一沉。
如他所料,张午清盯上了皇上。他一边在心里痛骂这老神棍胆大包天、贪心不足,一边冷笑道:“白日做梦。”
“哦?”张午清拖长调子,“那小老儿只好禀告官府,说太子爷跑到我这儿来了,请他们接回尊驾。”
“你威胁我?”裴预冷冷道。
张午清语带讥讽,说右相大人说话也忒难听,这怎么能是威胁呢?毕竟小老儿这儿庙小容不下真龙,不敢多留。他说话时那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显然是觉着捏死了裴预的把柄,能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裴预在心中冷笑。
他转向张午清,语气轻松:“好啊。你去吧。”
一句话说的张午清一愣。
裴预看他那一脸呆样,忍俊不禁,几乎想指着老神棍好好嘲笑一通。但他到底有涵养,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就听这老神棍磕磕绊绊地问,裴相是认真的吗?
怎么不是认真的呢。
裴预这个右相做的差劲,大事没办成一件,在民间也没落得好名声,被百姓指着鼻子骂奸相。可是,他扪心自问,自己不是那奸佞之人。他对皇上之忠心天日可表,做不出让这种下三滥货色玷污圣听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