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预到了街上,遭风一吹,终于略有些清醒。手腕却一紧,是江蒙抓住了他,一脸疑惑。
好在她还不知道他就是裴预。他强自镇定,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又试探着道:“说书人多会夸大,那位裴右相也没那么坏。”
江蒙便连连冷笑:“你跟你爹爱他,当然袒护那鸟人。别的不说,他一味撺掇你爹要去远征高句丽,管我们要军粮,全不顾我们连自个儿都吃不上饭了。他自己一顿宴席吃二十万两雪花银,倒要来逼我们,逼死了多少人!他妈的,要我碰见这鸟人,必要杀了他才高兴。”
裴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听到最后一句,目瞪口呆:“什、杀了?你在说笑吗?”
“谁说笑?”江蒙阴着脸,手不自觉地抓住刀柄,“也就是我没碰着他。要是碰见,一手拽髻,一手拔刀,手起刀落,剁掉他脑袋当球儿踢。”
说完感到手中震颤不停,惊讶地一瞧,疑惑道:“你抖什么?又不是要杀你。”
裴预哭丧着脸,魂都要丢了。“哈哈,是啊。”只能干笑。
决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两人往回走,路上遇见叶十九也追了过来,问是怎么了。裴预只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出来透透风,说完还真咳嗽了两声。几人一同回去坐好,叶十九发出邀约,说是一人行路多有不便,想和他们同行,路上好做个伴,互相照应。
他们话语投机,又恰好顺路,江蒙便答应下来,约定一同走到许昌再分别。
江蒙答应的痛快,裴预却有些生疑,毕竟他俩现在身无分文,吃饭住宿都要叶十九张罗,非亲非故,他怎么这样大方?那叶十九闻言,腼腆一笑,拿一双美目去瞧江蒙:“实不相瞒,小弟是冲着江姐姐来的。”
天下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裴预又惊又怒,一拍桌子:“她是我的娘子!”
一句话惹的邻桌都望过来,江蒙“噗”地喷出一口茶。
第10劫瘟疫
倒不是为了江蒙吃醋,只是这厮仗着年少貌美,当着人丈夫的面勾引人家老婆,裴预单纯看不惯这狐媚做派。他这厢怒目而视,那厢叶十九慌忙摆手,说哥哥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原来他不过是看江蒙腰后带刀,想必是个习武之人,跟她一路,又安全,又有话聊,何乐不为呢?
“当然若是哥哥想赶我走,我也绝不会缠着姐姐的。”
裴预看他那可怜巴巴样,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饭呕出来,好家伙,碰到个比他还能装的,刚要冷笑发作,江蒙却摆摆手:“没事,他说了不算。”
“什么不算。”裴预拽住她手腕把人扯过来,低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太可疑了,不能跟他一起。”
江蒙却大不以为意,江湖中人,酒逢知己千杯嫌少,别说约着一块儿走路,就是义结金兰、两肋插刀都是有的,这叫江湖豪气。哪儿像太子这些个有钱人,斤斤计较、防这防那、连至亲都要算计的。再说了,不跟着叶十九,她们哪儿有盘缠回村啊?
“那也不行。”
“你搞么子,你吃醋啊?”江蒙不耐烦了,忽然恍然大悟,伸出根手指指了指他,“哦,你就是看人家年少貌美又多金,你嫉妒你。”
“我嫉妒他?”裴预气的直笑,“我,嫉妒,他?!”
江蒙挥了挥手把他打发了,转身,亲自给叶十九斟了杯酒,把这事敲定。又拍拍胸脯道:“我俩食宿都要你掏钱,我实在过意不去。弟弟一路上有什么喂马、搬行李之类的体力活,尽管吩咐。”
叶十九笑笑:“姐姐说笑了,十九虽不才,这点小钱还不至于放在心上。”说着竟从腰间掏出一锭巨大的银子,看着足有十两,摆在桌上,让小二开两间上房,说今晚留宿,明日一早启程。
几人便住下。
半夜,裴预却觉得身体不对劲。
喉咙又干又痒,总是忍不住要咳嗽。不仅如此,身体也沉重,还觉得寒冷。一开始他以为是劳累过度,可江蒙拿手背贴了一下他额头,被烫的立刻缩回去,才意识到他是起烧了。
江蒙一惊,连忙下楼叫起值夜的小二,让他请郎中来。谁知对方一听,登时变了脸色,离她有二丈远:“他、他、他莫不是得了疫病吧?!”
年前南边的城镇闹起瘟疫,得了疫病的人,先是发烧咳嗽,浑身酸痛,症状与风寒类似,但吃了治风寒的药也没用。最后会咳嗽不停,吐血而死。这个病不仅死的人多,还特别容易传染,离得稍微近点儿,打个喷嚏就能中招。
裴预心里一沉。顿时想到了白日进城时,旁边那个板车上的人。
咳嗽、高烧、畏寒、身体沉重,这分明是疫病迹象。这下店老板也不敢留他们,当即就要把他们“请”走。江蒙本还想跟隔壁的叶十九打声招呼,谁知大半夜的这人却不在,店老板又催得急,只好左手扶着裴预,右手抱着翠花,走出客栈大门。
“我带你去医馆。”她低声说,“你怎么样?”
裴预整个人软在她身上,头枕着她肩头,脑袋昏昏沉沉,闻言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又挣扎着站直身子,往一旁走。江蒙一惊,拉着他手腕:“你往哪儿去?”
“我染上了瘟疫,你离我远点。”裴预有气无力地说道。他被传染了,可江蒙还是好好的,不能再过了病气给她。
江蒙一把将他拉回去。
“我与你同吃同住,早就躲不过了。”她镇定地说,“靠着吧,你现在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