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蒙出马,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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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宝金丝冠一顶。
翠玉扳指一只。
双鱼玉佩一只。
香囊一只。
松烟色汗巾一条。
紫绸外衫一件。
……
转眼看见他脚上的靴子似乎也是缎子的,就也扒了下来。裴预奋力反抗未果。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这一堆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那高高的柜台,里头伙计一样一样看,完事后道:“二百两。”
裴预睁大眼睛,和江蒙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好!”江蒙一拍大腿,生怕人家反悔似的,“成交!”
她是真没想到,这一身行头居然能值这么多钱,二百两,这不仅够她俩吃香喝辣地回村,还能大大的有余!她兴奋地把那张二百两银票拿到裴预面前,抖的哗哗作响。
裴预目瞪口呆气若游丝:“……二百两?!”
区区二百两,不说其他,都不够他那七彩霞新品西洋布衣裳的一只袖子!
江蒙又花了两个钱,就地给裴预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裴预打死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沦落到捡别人的二手衣服穿。
“不一定是多少手呢。”江蒙老实道。把裴预气的哽住。
他立刻就要照穿衣镜,没有,只得跑外头的水坑前看。一身灰扑扑的粗布旧直裰,哪儿有半分美感可言?他周身那通天的贵气,已然变成臭烘烘的穷酸气了!
裴预几乎心碎,江蒙还在一旁夸:“像书生哩。”
他怒目而视,她眨眨眼睛,补了一句:“漂亮书生。”
有了钱,江蒙又去集市上置办行李。她来的时候啥也没带,一个人,一双脚,一袋窝头吃到京城,一路上找人家废弃不要的棚屋住,没有就露宿。但是她这糙人可以,太子细皮嫩肉的,她却不敢让他跟自己一样,怕人死在半道上。所以她掏出足足三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一辆板车,装了几个箱笼,自认为十分豪华,对得起太子了。
裴预全程黑着脸。
他刚刚不小心碰到了那板车,虎口便被木刺扎到,一动就疼,奋力想把刺弄出来,那细细的木刺却在皮肉里跟他捉迷藏,以为拔出来了,一扫,却又尖锐的疼。弄得他气急败坏而无可奈何。他越拔越上火,从而想到这都是该死的板车的错,继而联想到这都是那该死的女人的错,如果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受这般苦楚!思及此,他脸终于黑的像锅底。目光喷火地看向江蒙的背影。
江蒙在买鸡,正跟商家对砍三百回合。
他看向江蒙腰后的那把刀,又看了看全神贯注砍价的江蒙,毫无防备、破绽百出、十分有机可乘。裴预恶向胆边生,伸手一拔她的刀,就朝她屁股扎去。
他的打算是先弄废江蒙。屁股这地方没有脏器,扎一刀死不了,但是一走路就要牵扯到,所以能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然后他先回府换身衣服,再把该刁民送上公堂好好问罪。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耳边听见呼呼风声,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躺在了地上。“你偷袭我?”上方江蒙的脸格外愤怒,他觉得大事不妙,忙勾起脖子冲周围喊:“快抓住这人!她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江蒙的脸上惊诧中带着愤怒,一拳揍过来。
架我……裴预两眼一黑。
他不该偷袭。江蒙反应太快,他对上她就好像黄鼠狼碰上狗,毫无还手之力。下一次,还是偷偷溜走吧……
再次醒来,裴预感到一阵颠簸。
他躺在板车上,一睁眼便是一整块蓝汪汪的天空,三月的天,原来如此澄澈么?身下硬邦邦、晃悠悠,有股奇异的味道,但不难闻,那是稻草被晒透的味道。江蒙坐在他旁边,见他醒了,冷哼一声别过脸。
脸色比他的还臭。
她不搭理他,扭头和别的什么人说话,裴预支起身子,发觉他们在一条山间小道中,两旁翠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断地后退。和他们同行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架着一辆堆满碳的车,男的赶驴,女的坐在车沿打毛衣。
“这是,出城了?”裴预大惊。
江蒙好似没听见,继续和那农妇唠嗑。月底二壮他们就要被杀头,她必须尽快带着太子赶回去,出了京师,下一站,要到豆城。
“你要是想快,走官道肯定不行呀,得走六天呢。”农妇拿根签子挠挠头,“喏,前头路口走右边那条岔路,那条路近,三天就能到。”
“有水吗?”裴预哑声问。从早上出家门以后,他就没喝过一滴水,这会儿喉咙干得快冒烟。可是江蒙似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仍旧像是没听见。倒是那农妇注意到了,伸头打量他一眼,惊讶道:“好俊俏的小伙子!”
江蒙啐了一口。
“你家小相公口渴呢。”那农妇促狭地笑,“你不管管呀?”
江蒙和裴预异口同声否认,彼此都深觉晦气。农妇哈哈直乐,扔过来一只牛皮水袋。
那水袋又脏又旧,还有一股异味儿,就连他家的马夫都不会用这东西喝水。裴预两根指头捏着它,一时间恨不得立刻扔了。但肚饿能忍,口渴难捱,他实在快渴死了,只得眼睛一闭,将瓶口悬在嘴巴上方,就往下倒。
久旱逢甘霖,他喝的正起劲,水袋却突然被人夺了过去。
江蒙对他怒目而视:“你喝水还是洗脸呢?洒这么多。”
奇也怪哉,又不是喝的她的水,她管洒不洒作甚?裴预气也上来了,想他平时喝的什么茶水,现在喝这种不干不净的水,他还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