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对谁动心,太早了,尤其是对一个直男。
想着这些的俞阳,告诉自己该收手时就收手,却根本没想到他在想到动心这个词的时候,没有觉得怪异,没有半点犹疑。
家庭聚餐两天后,俞冰跟着母亲去看远在东北的那些娘家亲戚了,俞阳看到微信朋友圈里纪轩在叨逼叨店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儿就忙多了什么的,想要写点回复,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天气仍旧有些微凉的四月天里,差不多有一个礼拜,两人都是各忙各的,顾着自己的店,过着自己的生活。
然后,就在俞冰回来的前一天,这种忙碌的平静,被也许是命里注定的捉弄似的一件小事,给刺破了。
那简直就是仙人掌上最细小的一根刺biu地一下戳穿了气球外皮一样,只需要01秒,积存的气体,就会从密闭空间里释放出来,继而爆裂倾泻得一发不可收拾。
当天下午,刚说得空休息一会儿吃口零食,刚把手塞进薯片袋子,纪轩就看见从门外走过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跟他年龄相仿,长得高挑漂亮,妆容不浓不淡,衣着时尚得体。
这个女人推门进来,看见他,笑得格外开心。
“纪轩!”清澈的嗓音和记忆中的稚嫩不太一样,但是笑的模样,眼睛的弧度,和可爱到爆的小兔牙,一点儿没变。
“唷!杨雪?!”想要打招呼,又怕手撤出来时弄人家一身薯片渣子,纪轩慌神儿了那么一秒钟,但很快就傻笑着,放下袋子,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头,继而朝对方伸出手,“你还真来啊!我以为你就是说着玩儿的!”
“必须真来啊,这还能说着玩儿?”女孩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扫了一圈儿店里的配置,又冲着那边正帮别的客人理发的大蒋和帮忙扫地的珍儿各点了个头。
“这谁呀轩子?”珍儿开口问,同时走向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来姑娘,先坐。”
“谢谢您。”自然而然道着谢,杨雪轻松而规矩地坐在门边的小沙发上,然后指着纪轩开口,“我们俩是小学同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一个班的。”
“嚯,小学同学啊,这得……多少年了?”
“十来年了呗。”纪轩搭茬儿。
“从毕业,到现在,十六年了。”杨雪笑着边说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是怎么又联系上的?”
“这不是最近想弄个同学聚会嘛,把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聚聚,然后纪轩他们家电话一直没变,地址也是,同学录上他算最好找的那几个之一。”
“啊,确实,他们家真是一百年不动摇那劲儿。连门牌号都没换过,还是那么一块儿小铁片儿。”
“得了珍儿姐你歇会儿吧。那门牌号是政府给弄的,我们家安善良民从来也没想过瞎动。”纪轩知道大蒋哥这位夫人一向热情到没有边际,不出半小时,估计自己上小学时候的各种糗事儿都会被她从杨雪口中套出来,赶紧及时制止话题进一步深入,他请走了珍儿,让她“回到自己深爱的工作岗位上去如火如荼地继续为人民服务”,然后坐在沙发上,把薯片的袋口完全撕开,端着递到对方面前,“不减肥吧?”
“不减,亏谁也不能亏自己的嘴。”大大方方捏了一片,真的好像只兔子一样咯吱吱吃着,女孩看向正眉开眼笑的纪轩,“你真没变嘿,乐的时候还那德性。”
“啥叫‘那德行’啊!你得说还是那么英俊,不知道我笔名叫纪英俊么。”
“那我笔名就是杨玉环了。”杨雪反应足够快,快得让纪轩心里痒痒的,两人边笑边聊,还拿出手机互相指着对方朋友圈里的自拍照吐槽,气氛和谐热烈,满满当当,都是久别的老同学又联络上的喜悦。虽然交谈中各自肯定也是隐藏了一部分不愿意提的经历,但对于年届而立的男人和女人而言,隐藏不愉快的经历,只说想说的,只问能问的,太容易了。
只是……
纪轩怎么也不会料到,聊着聊着,杨雪的一句话,就让原本欢乐的气氛,骤然凝结出了冰霜。
“哎对了,轩子,你还记得我表哥吗?比我大一轮的那个。”女孩说着,又喝了口水,捏了块薯片,“你还记得吧,你见过他,不止一次。我们两家不是住得近关系好嘛,这回我一说同学聚会,我表哥就把你想起来了,我说现在你开理发店呢,他就说干脆也过来理理发,试试当年那个小瘦猴儿手艺如何。这会儿他应该快到了,今儿他半天班儿……”
杨雪后头又说了什么,纪轩忘了。
又或许是因为耳鸣太尖锐,让他有种进入了火车隧道的感觉,嗡嗡作响,听不清任何别的声音。
一贯开开心心脑子里好像什么事儿都不装,至少是沉重的事儿可以选择性过滤的纪轩,脖颈发硬,指尖发凉,心里,沉重的事儿,用一瞬间膨胀到极点的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喉头哽住东西似的,他没了言语。
他只剩下干巴巴的几声笑,和僵在脸上的百味杂陈。
那天,是个礼拜五,天儿不冷不热,黑下来之后,还有点清冷。
那天,纪轩喝多了,但这次醉酒,和以往的每一次,每一次,都不一样。
那天,俞阳深深记得很出人意料大半夜跑到他店里来的纪轩跟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那天,之前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不能把直男拉下水的自我警戒,不要莫名其妙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的催眠暗示,全都像漏洞百出的谎言一样,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