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不急啊……咱哥们儿想见你啊……
心里叨咕了两句,俞阳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搞的。他堂堂开酒吧的高富帅,怎么就这么想见一个胡同里剃头的?太邪行了吧,他俩根本连熟悉都不能算是多熟悉呢。
至于吗……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自问,而就在接过电话之后,我们这开酒吧的高富帅,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狠狠丢了个“至于!”,他抓起车钥匙,直接找那个胡同里剃头的了。
“啊?啊??”正坐在小沙发上,手里端着个磕磕碰碰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搪瓷饭盆,用有点儿奇怪的手势攥着筷子,往嘴里扒拉炒肝的纪轩,一脸懵逼,瞅着杀了他一个出其不意的男人,“你再说一遍?”
“我大后天有个采访,时尚杂志的,主题是美食?美酒?美色,到时候肯定得拍照,我想赶紧换个发型,你……你怎么这么吃包子?”
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空,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对方诡异的吃法吸引了去。俞阳眼看着那厮一边应声,一边啃包子,但并未连皮儿带馅儿一块儿吃下,而是把咬破了的包子堵在嘴上,紧跟着,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再拿下来时,包子里头已经空空如也,再然后,他又眼看着对方把一大块带着芡汁的炒肝塞进包子皮里,并终于塞进嘴里,吃了个满脸幸福感。
“你这……吃包子还带中途换馅儿的?”俞阳看得懵逼,快要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那是,你不知道老子舌功了得么。”纪轩说得牛逼,语调听来平稳,眼神却是唯恐别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梗。
“我还真不知道。”当然听得出深梗的聪明人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那……怎么着?能不能帮我弄弄头发?”
“成,没问题。”咽下包子,放下缸子,纪轩站起身,拽了拽衣襟,“你信得过我就成。”
“那肯定是信得过啊。”看着那扣上饭盒盖子的漂亮指头,俞阳情绪不知怎的就又平静又愉快起来,他按照对方示意的坐在了某一张吱吱响的大椅子里,悠然翘起二郎腿,从对面的镜子中用余光注视着那个瘦了吧唧的身影开门通风的动作,“你是怕屋里的饭味儿出不去吗?”
“那可不,我自己吃的啥我自己清楚。”傻笑了两声,纪轩在跟路过店门口的街坊打了个招呼之后回到店里,好像在跟俞阳聊天,又好像只是在自己叨叨,“你今儿来得挺巧的,冰子倒休,跟铁子玩儿去了,大蒋哥孩子病了下午才过来,我本来说上午就我一人儿,干脆晚点儿开工。正说先吃两口劳苦大众饭,贵客就上门儿了~”
“也没多‘贵’啊。”俞阳冲他笑。
“哪儿没多贵啊,您老人家开的可是特斯拉。”直截了当提醒着,纪轩指了指自己那双小细腿儿,“草民我天天地?,坐的是‘11路公交车’。”
“特斯拉也没多牛。”被那生动的比喻逗乐了,坐在椅子里的特斯拉车主一声喟叹,“这车啊,见天儿不是在充电,就是在去充电的路上。”
这次,轮到纪轩乐了,边哈哈哈边抄起梳子,站在宽大的旧椅子后头,他看着镜子里的俞阳,摸了摸那硬质的黑亮头发。
“想怎么弄?”他问。
其实,这问题有点多余,因为俞阳也根本没想好自己要怎么打理这已经很是完美的发型,他过来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发型,可毕竟不顺着发型这条路往下走,故事就没法继续发展了。想了想,随口说了一点所谓的想法,他就任凭对方摆布了。
那一次,他领教到了纪轩的厉害。
真的。
不管是洗头的手法,还是理发的技术,或是沟通领悟的能力,这个藏在胡同里的能人,都真的足够称得上是个能人。于是,就算俞阳的根本目的并非理发,到最后,他还是被打理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
“怎么样?还成吗?”指尖弄整齐最后几根有点不听话的头发,纪轩问对方的意见。
而除了一句好,俞阳说不出其它。
糟糕。
只是简简单单的修了几下,感觉就又上了一个档次,这小子,原来比自己堂弟的手艺还棒,而俞冰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国外进修过美发技术的。就这么藏在这小小的四季美发店里,他就不觉得屈才吗?
大约……是不吧,至少吃着炒肝包子过着自在日子的时候,纪轩是恬然自安的。
江湖中的身不由己,那些必须应付的人,那些必须陪上的笑,都与他无关。
一句“我真的很羡慕你”并没有说出口,俞阳抿了一下嘴唇,取而代之,回头问了声:“你什么时候去店里?可别忘了还有两次免单呢啊。”
“是是是,没敢忘。多谢俞老板惦记着。”逗了个贫,纪轩一边小心给对方清理领口残留的碎发,一边连连点头,然后,就在俞阳也想跟他逗个贫之前,那也许并不算美好的回复,就脱口而出了,“哎,对了,过两天,我有个相亲,是我爹的老战友家的闺女,不见个面儿不合适的。要不……我带人家姑娘去你店里坐坐吧。白天你那儿不是咖啡馆吗?然后我们俩去,你就算抵消那两次的免单了,成吗?”
成吗?
成呗。
不成也得成了啊……
从期待,到无奈,从喉咙发痒,到心里犯堵,就是那么短短的一刹那。
原来在骤然冷却后质问自己“你特么到底想什么呢刚才?”,滋味儿是如此的……酸爽。
俞阳想给自己一个响彻云霄的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