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副驾驶座上的纪轩已经把下巴掉在了脚垫儿上。
“我`操!您真是有钱淫嘿!订这么大一硬货,还能为了面子认栽?!这要是我一步一跪也得求人家给收回去啊!”一点儿不介意暴露自己的草民本质,纪轩抓了抓头发,呲牙咧嘴,“我喝多了顶多买过一条黄鹤楼‘论道’,然后还偷了一辆工地拉沙子的小三轮儿,一边儿抽,一边儿骑,大半夜的,打国子监骑到安贞桥。”
“不会吧你?偷车?”俞阳彻底忍不住笑了,“没人发现?”
“没有啊!邪门儿吧?!”一见有人捧场,瘦子来了劲头,喷着酒气连说带比划,“车上还半斗儿沙子呢!结果我就躺沙子上睡着了!后半夜让警察叫醒了问我干吗呢,怎么睡这儿了,我第一反应是往警察手里塞烟。结果还弄了人家一手沙子!哈哈哈哈哈……傻逼吧?也牛逼吧?哈哈哈哈哈……”
自顾自就乐起来的蠢货,在俞阳眼里简直就是突然兴奋jpg的真人版。又莫名其妙跟着乐了一阵儿,他叹了口气,不得不接着往下问:“后来呢?三轮儿还回去了吗?”
“还了啊,道儿上都是监控,警察看着监控录像给我指的路。”
“你自己不记得是哪个工地了?!”
“记得个屌毛啊!都喝傻了我!车胎还扎爆了一个我都不知道!”
“工地没让你赔钱?”
“没有。我把剩下的八盒半黄鹤楼全给工头儿了。”
“那还是等于赔了啊。”
“不碍的,反正不给现金我就当没损失。”
“你心还真宽哈。”
“还行吧。”又傻笑了几声,好像酒劲儿稍微过去了一点的纪轩脸上的表情多少有几分正经的朦胧,“那应该是我除了让我爹剃秃了之外,喝得最多的一回了,再后来,这类事儿就没出过。”
“嗯,也是,省得家里人担心。”
“是,我爸老说他不管我,实际上,就他管我。”说了句似乎别有深意的话,纪轩脸上讪笑了一下,又恢复到贱兮兮贼兮兮的表情,“要说我不算酒腻子啊,以前那么喝,就是想发泄。好像青春期没过完似的那种发泄。现在不那么发泄了,估计是终于长大成人了吧。”
长大成人?
俞阳瞄了一眼那小身板儿。
他没有说出涌到嘴边的话,毕竟不算熟悉,讽刺人终归不好,再加上又眼瞅着到了目的地附近,俞阳减慢速度,问纪轩具体住哪儿。
小瘦鸡子给他指了路,然后在他停好车时掏出手机。
“俞老板,加个微信呗~”
“没问题。”倒是没有勉强,俞阳也掏出手机,用自己的肾七,扫了对方的小米。
那天起,他们成了微信好友。
两个背景、个性、成长经历、生活状态截然不同的人,就这样很是微妙又自然而然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当时,俞阳作为清醒的那方,以自己体内不到五口的稀释威士忌酒精含量,完成了一次酒驾送人的过程,而根本就没想到这些的纪轩,作为不够清醒的那方,只是无意识突然兴奋jpg着,把自己的模样,在最短时间和仅仅两公里远的路程里,以最大效率,强制刻印在对方脑中,抹杀不去。
当然了,该怎么说呢,俞阳起初也没打算过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太快的,或者向某个特定方向发展,他只是觉得这小子有意思,他只是觉得,纪轩可以成为跟他玩儿得很好的人。一个新朋友,新,但仅仅是朋友。
俞阳朋友遍天下,多他一个,不嫌多。
从三月下旬,到四月初,差不多一个礼拜的间隔,他没有再见到纪轩。他忙,忙酒吧的生意,忙跟水准相当的玩主们各种娱乐消遣,他沉浸在这忙碌里,有时候都会忘了纪轩的存在,对方,好像只是朋友圈那个角标红点,点一下,就会熄灭,像所有人一样。
偶尔,他也会稍微留点心思看看纪轩发了什么,胡同,大院儿,家人,哥们儿,墙头睡成液态的猫,墙根儿弓着腰啪啪啪的狗,客人的新发型,店里的老设备,如此而已。
普普通通,却又与众不同。
俞阳的朋友,会贴出来的,多数是高消费场所的装逼自拍,总要有红酒有雪茄有美女有座驾的那种,要么,就是酸不溜丢一两句心灵毒鸡汤。纪轩那些太过真实,太过乡土,太有烟火气的朋友圈,好像烈日炎炎,快要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于是,他就在这种对纪轩的感觉时强时弱的起起伏伏之中,度过了七天,直到第八天,酒吧刚开始营业不久,人还稀稀拉拉没几个的时候,有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中长款粗线羊毛外套,暗纹衬衫,牛仔裤,帆布鞋。
看似随便的打扮,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是随便了,但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就是2017春季最新款时装穿搭法则。你得遵守,你得学习,因为对方是神,神是说了算的。
“florian~~好久不见~~”看见他站在吧台后头,直接打了个招呼就迈步走近,有着浅茶色头发和绿色眼睛的男人理也不理盯着他看的吧台小哥,一直走到俞阳面前,伸开双手,象征性拥抱了一下,又在那张正努力装笑的脸上似有似无亲了亲。
“今天怎么有心思过来?”赶紧保持开一定距离,俞阳问。
“放松放松啊,我家小警察值班去了,我来坐一会儿,喝一杯,然后再带瓶rieslg回去,等他回来犒劳犒劳。”说着,男人单手摸了摸下巴,看着架子上的酒,径自撤了一瓶价值不菲的xo出来,只是看了看,就塞了回去,然后踱步到咖啡机前,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做了一杯esp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