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摇低声自嘲,“数十日前浮玉宫在上,它是那头恶龙。而今杀了恶龙的人,踏恶龙王座于足下,同样凌俯众生……于是今日,他们眼中的慕寒渊,俨然便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恶龙的了。”
“可那只是可能啊!”丁筱忍不住怒。
“对他们来说,一个可能关乎生死,自然该灭杀在襁褓之中。”
云摇回眸,望向丁筱,眼神一瞬竟叫丁筱觉出几分神性的漠然:“换你作他们,与预卜中,将要祸世灭众生的未来魔头非亲非故,你要他生,要他死?”
“——”
丁筱僵在原地。
“戍城万民请愿!剿灭魔头!”
一个冻得颤巍巍的凡人老者为首,身后跟着妇孺老幼,手捧请愿书跪在了悬剑宗的刑台下。
“魔头祸世!不可不除!!”
“魔头祸世!不可不除——”
“魔头祸世……”
悬剑宗显然不曾料得这阵仗,弟子们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这一众凡人带离了绝巅之上。
“凡人怎么可能上得来,一定是有宗门故意为之!”丁筱愤怒的声音扬起,只是却被埋没进了呼声中——
原本平寂的绝巅上,各仙门都被方才万民请命的声潮拉动起来,愈来愈多的呼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愤怒如同一把蔓延过辽阔荒原的野火,一颗火星落下去,顷刻便有燎天之势。
整个绝巅如祭台火场,而刑台之上,绝巅前那道凌白盛雪的身影,便是这场“盛典”中早已选定的祭品。
在那些声潮中,云摇神思恍惚地,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魔域还凤城城中,那个被八十一根长钉穿骨而过的少年。
为何、为何总是他。
云摇袍袖下攥紧了拳,眼尾泛红。
终焉之力、终焉火种、或是她最不愿去想亦不愿承认的——
这便是终焉本身的宿命么。
“这魔头出身乾门!几百年前,乾门七杰英才辈出,却几乎尽数丧于魔修之手!如此血海深仇——乾门难道忘了不成?!”
“不错!乾门难道忘了先辈盛名?竟要对祸世魔头包庇到底?!”
“云摇前辈!你的师父师兄师姐若仙灵犹在!你可对得起他们——”
“嗡!!”
奈何剑忽清音长鸣,唳声直破九霄,绞碎了绝巅外翻腾的云海,压得偌大绝巅刑台四方一片死寂。
众人纷纷噤声收音,警觉地望向乾门。
各家仙门人人神色动作皆有变换,不知多少人准备了多少杀招,防范着今日刑台之上,乾门若要力保慕寒渊,他们便将效当年仙魔两域之战时以弱抗强时举。
一时台上竟弥漫着种肃杀又悲壮的气氛。
若非他们所视为“恶龙”的,正是慕寒渊与他身后的乾门,那云摇大抵都想发笑了。
只是想到今日后事,她再怎么牵动嘴角,也勾不起丝毫笑意。
阒然寂静里,云摇抬眸,望向悬剑宗方向。
——
今日悬剑宗宗主亲临,而云摇也能觉察,他们那位已入渡劫境的世所不知的老祖,此刻同样就在绝巅百里之内。对于渡劫境而言,这点距离下瞬息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