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的莽撞性子,一时也懒得细究原因,只当她得罪了哪位贵人,遂说道:“你是音儿的亲姐姐,凡事该多提点她些,如今你正得圣宠,又诞育了公主,怎么也不为你妹妹说句话?”
连乔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顿,秀丽的眉目登时冷了下来,“母亲把我想得太好性了,还得为害我的人求情,我可没这样的肚量!”
宋夫人不觉怔住,“音儿害你?这怎么可能。”
紫玉方才听了这位夫人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心中早已不忿到极点,便站出来说道:“夫人再不信也好,可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连美人大雪天邀咱们娘娘出去赏雪,还特意在路途凿了一个寒潭,不是有意谋害是什么?若非咱们娘娘机警,只怕已经着了道了,连公主都不一定能平安出生呢!”
宋夫人听得她言之凿凿,心下已经虚了三分,只得另转换了一副口吻道:“音儿年轻不懂事,被人利用也是寻常,何必跟小孩子动真格呢?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一家子姐妹何必生出嫌隙,万一让外人得了利就不好了。乔儿你大人有大量,抽空还是向陛下求个情,将音丫头放出来罢。”
宋夫人满以为这话入情入理,对方一定会心悦诚服,谁知连乔却只是冷笑不迭:“母亲以为二妹妹还是小孩么?我竟不知哪个孩子嫉妒狠辣都占全了。纵然因了旁人挑拨,那也是二妹妹心术不正在先,很该惩戒一番。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母亲以为呢?”
宋夫人正要说话,连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且我此般作为正是为了二妹妹好,她年少糊涂,很该趁此磨练起心性,省得日后再犯。若因为母亲一念之仁,由得她在外败坏我连家的声名,那才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这前娘生的女儿吃多了补药,嘴皮子越发伶俐起来了。宋夫人羞恼交加,忿然起身:“你不愿帮忙就算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消遣我?总归老娘养你一场,你不念旧恩,反倒磋磨起自家人来了!也罢,你不说,我自找皇上说去,总好过音丫头白白吃苦。”
她作势欲走,连乔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由着她到御前去闹。
宋夫人心中气馁,无奈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谁知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眼前,冷冰冰的道:“连夫人有何事找朕讨说法?”
连乔暗道,皇帝几时还学会偷听了?不晓得在外站了多久。
宋氏压根不敢直视皇帝面容,两条腿软得站也站不稳,一腔孤勇更是化作无形,她只能讪讪道:“臣妇,臣妇……”
楚源轻哼一声,“夫人若无事,就请先回吧。连婕妤尚在休养,改日再来探望亦可。”
这已是极大的保留了宋氏的颜面,还是看在连乔的份上。
宋氏哪里还敢为自己那不中用的女儿求情,急忙施了一礼,领着连府带来的下人匆匆告辞。
楚源坐到床边就叹道:“你母亲倒是偏心得紧。”
打量连乔也许为此而难过。
然而连乔脸上仍是一派平和,她静静说道:“人皆为己而已,我并非夫人亲生,夫人疼我自然不及亲女。”
楚源轻轻拉起她的手,“你还有朕呢,朕疼你就是。”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听起来不知怎的有点怪腔怪调,连乔扑哧一笑。
楚源脸上舒展开来,“你可算笑了。”
连乔不禁莞尔。不得不说,皇帝偶尔也很懂得体贴人,只是这种体贴不常有罢了——皇帝哪需要费神讨好别人呢?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居多。从这一方面讲,连乔还有几分光荣:一种滑稽的自我安慰罢了。
好不容易坐满一个月的月子,连乔觉得浑身的汗垢都能堆成山了,赶紧让紫玉打了一桶热水来,在净室里恨不得连皮带骨一起搓掉。这大热的天,不能舒舒服服泡个澡真是折磨,好在以后就解放了。
连乔在净室中蒸腾得面色白里透粉,这才披上一件薄纱寝衣惬意的出来。因明日是小公主的满月酒,紫玉正在同绿珠等人清点各宫送来的贺礼,此外,还有各王府宗室的也需记档归位。
连家当然也送了贺仪来,紫玉皱眉道:“怎么大房送来的贺礼是二房的双倍之多,两家不是商议好的吗?”
“理他呢,心意尽到就是了。”连乔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她估摸着应该是宋夫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这种人情往来向来是由主母操持的,宋夫人大约有意添减了些分量,为了她不肯搭救连音的事,聊以泄愤。
泄愤就泄愤吧,反正连乔也不差她那点银子。自从楚珮出世,这一个月来,皇帝的赏赐就没断过,连乔自己的小金库都满得没处使,怎会稀罕宋氏那点抠门贺礼。
说起皇帝,连乔精神倒是一振,随口问顺安道:“陛下今晚歇在哪位娘娘宫里?”
自打留顺安在身边服侍,这小太监就成了连乔的耳报神,他也机敏能干,十分看重连乔派给他的差事。
顺安回话道:“陛下今晚并未召哪位主子侍寝,反而去了福宁宫。”
福宁宫?楚源找孙太后做什么?因为孙太后对公主的刻意冷落,连乔也在楚源耳边小小的吹了些枕边风,聊作报复。楚源心疼女儿,一向最讲孝心的他,这一个月只去看过孙太后一回,将孝顺的名声弃之不顾。
结果现在反而又去了。
要不是皇帝熟读儒家经典,看重礼法伦常,连乔恐怕会以为这对养母子有何牵扯——其实是她自己脑洞过大,孙太后保养得再好,也已经是四十许人了,老得可以做奶奶的年纪。事实上她已经是个奶奶。
而皇帝,他毕竟是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