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将紫玉叫进来,问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玉以为她牵挂晚上的侍寝,忙回道:“还早呢,大约还有两三个时辰,陛下才会过来。”
连乔皱紧眉头,这又是一层不妙处。三天前她刚被罚了禁足,今日便是解禁的时候,无巧不巧,皇帝今晚亦会来她宫中。倘若她没记错书上的细节,正是这一夜云雨令她结上珠胎,从而导致以后种种。
无论如此,她都要阻止皇帝过来,能拖一日是一日。
主意打定,连乔便向紫玉道:“我有些肚饿,先让他们传膳吧。”
她这个位分没有自己的小厨房,一应膳食都由御膳房着人送来。
紫玉高兴的吩咐下去,她正愁主子这几天都不肯吃东西,本来多漂亮的一张俊脸,硬是瘦的形销骨立,人也显得憔悴了——皇上见了怕是不喜欢呢。
谁知东西呈上来,紫玉便傻眼了,她忍着气向那小太监道:“怎么还是这些冷粥剩饭,御膳房就是这样慢待主子的吗?”
小太监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他早就瞧不上这个不得圣宠的草包美人了,遂不耐烦道:“爱吃不吃,以为谁愿意伺候你家娘娘?”
说罢,提着食盒径自摔门出去,连吵嘴的机会都不留给紫玉。
连乔冷静的说道:“行了,别怄气了,将就着用些吧。”
其实她一点都不生气,真心的,相反,甚至还觉得很高兴,倒不如说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紫玉看着那些菜饭,因为天热的缘故,都开始发出馊腐气味,谁知道是昨天还是前天剩下的。
紫玉的眼圈都红了,“这东西叫人怎么吃啊,他们也真是狗眼看人低。”
连乔闻着也有些作呕,她强忍着恶心,一勺一勺的将那些冷粥灌进胃里。
紫玉忙阻止她,“美人你本来就身子骨弱,又饿了好几天,怎么受得了这些凉物?”
就是受不住才好,连乔心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你想我待会接驾的时候晕倒么?别拦了,我没那么娇弱。”
说罢,她仍奋力享受这顿残羹冷炙,仿佛那是世上仅有的珍馐佳肴。
紫玉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声音也哽咽了,“以主子您的出身,本来封妃封嫔都不为过,皇上却只给了你一个五品美人,连家世远不如您的常婕妤都能任意欺辱,奴婢瞧着实在不平……”
她所说的常婕妤正是连乔原身得罪的那一位,其实两人并无太大过节,不过是在御花园狭路相逢时,连乔忘了向她行礼,常婕妤因此生恨,借着淑妃撑腰将其禁足。
连乔这样的出身,骨子里难免倨傲一些,常婕妤却只是一个小县丞的女儿,也难怪连乔看不上她。可是女人的心眼就只有针尖那么大,后宫之中尤其如此,每日闲来无事,就只有彼此倾轧为乐。
紫玉抹了一会儿泪,自己又破涕为笑,“好在往后咱们就不必怕她了,美人您今晚侍寝过后,圣上必定龙颜大悦,晋封也是迟早的事,到时看那常婕妤还怎么得意!”
连乔慢慢的喝着粥,对她的美梦不予置评。梦也终究是梦,据她看来,成康帝楚源是个贤明的君主,每月连后宫都不常踏足,这样的人怎会轻易被美色俘获?何况皇帝一早对连家存了忌惮之心,否则也不会只封一个五品美人来试探,她的出身就注定不会得到帝心了。
当然得宠并非连乔所愿,她巴不得皇帝永远不来找她才好,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谁又真的想死呢?
连乔一连喝下四碗白粥,肚子都有些撑不下了,才让紫玉将碗碟撤去。
紫玉说的不错,她这具身子的确娇弱,承受不了过大的刺激,可是连乔希望的正是如此,她希望自己生一场病,越快越好,这样她才能躲过晚上的侍寝。
大约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黄昏日落时分,连乔终于觉得腹中绞痛,想必是吃下的那些腐败食物发挥了作用。她这才一手按着桌子,一边微弱的呼唤紫玉。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这具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脆弱,等紫玉叫来太医时,连乔已经晕在地上了。
连乔悠悠醒转,隔着纱帐看见的是一张白净的后生脸孔,据紫玉说,那是太医院任职的杨涟杨大人。资历虽不深厚,但医术却很高明。
连乔明知这话是宽慰,也只好装作相信的模样——不得宠的女人,请的太医都是不三不四的。好在她也不指望这病快好,请什么大夫对她都无所谓。
杨涟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故作老成的说道:“臣已为美人开了几剂药方,紫玉姑娘每日抓了药来,按方煎服喝下,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连乔在帐中幽幽地道:“有劳大人了。”
杨涟听着那声音虽虚弱,却别有一种沙哑诱惑的味道,心里不禁麻痒痒的。方才那望闻问切的一“望”,他隐约窥见里头的面容,着实惊为天人。
这样的美人,为何会不得圣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