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并不懂,扯掉毛巾拧干水,对着胡玉婷的脸胡撸一把。然后起身端着脸盆的水去倒掉。
她知道事情绝不是这样,胡玉婷未哭先红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据。
九点半的时候,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挨着病房查看情况。
轮到马奶奶的时候,情况似乎有些不乐观。
周方圆注意到胡玉婷双手紧紧攥着病床围栏。
“你家什么情况,住院这么久,就你一个小孩在这,家里大人呢,在忙也要抽空过来一趟。这病情都这样了,在忙也没人重要啊。”
医生四十多岁,拿着病历本看了又看,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病情在恶化,要是想救治就得想办法把人转到市里大医院去,在这就只能拖着,越拖越有事。而且这医院护士站那边反应,你们之前交的住院费用完了,现在拖欠二千多,拖了两天了,赶紧让家里人来交钱,不然,医院今天要停药的。”
“不能停药,我家里马上就送钱来的。”胡玉婷声音充满哀求,却又那么底气不足。
医生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是无奈的叹口气,“赶紧想办法缴费吧,医院停药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医生走了,胡玉婷坐在床尾肩膀抽动着。
马奶奶的打着水的手,微颤颤想要抬起来,却怎么都抬不起来,她苍老干瘪的眼皮下有液体滑下来,“哭啊,不哭。”
胡玉婷抓住奶奶的手嘤嘤哭出声来。
周方圆见状,把手伸到军绿色的挎包里,摸到内侧口袋里的塑料袋,手指摩挲着里面的钱,犹豫了下之后,看着胡玉婷无助的哭泣的样子,还是一把掏了出来。
她走上前拽了胡玉婷的胳膊,把钱递了过去。
胡玉婷一看到那卷着好几层塑料袋的钱,死命的摇头拒绝,声音哽咽着,“我不要,你快收起来。”虽然不知道多少钱,可胡玉婷知道这钱她不能拿。
“那看病怎么办,医生都说停药了,你家哪还有人?叔早死了,婶子也失踪了,你哪有钱啊。”见胡玉婷死活不收,周方圆转过身就要自己去缴费。
胡玉婷在外面走廊上拦住她,整个人哭的不能自已,拉着周方圆的胳膊哭喊着,“我不要你的钱,呜呜呜呜,用了呜呜,你怎么办。”
周方圆眼睛红了,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轻笑着打趣自己,“那就在镇上当个小乞丐呗。”
胡玉婷拼命摇着头。
可周方圆性子倔,拽着胡玉婷就往缴费那边走。
胡玉婷比她个头高许多,可周方圆力气大,硬是在医院三楼走廊上拖着胡玉婷在地上走。
“不要,我不要你的钱,我不要你的钱。”胡玉婷抽泣着,边哭边说。
周方圆停下突然就搂住胡玉婷的肩膀跟着哭起来,“奶奶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啊,我爸死之后,我后悔了,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使他还窝囊,没用,总是被人欺负,可我还是想他活着,活着听他唠叨都行……可现在再也听不到了。
家里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好像所有东西都静止了,那种感觉特别难受,难受的像是喘不上气。”就因为知道,她才不想胡玉婷和她一样。
强硬的推开胡玉婷,周方圆撒腿跑去交了费,虽然才交了五百,缴费的人让她赶紧通知家里把剩下补上。
还差一千五。
走道椅子上,两个人并肩坐着,“他们说今天不给停药,但是要在两天内把剩下的钱补上,不然床位会被回收。”
对视一眼后,都只在对方眼里看到无助和满心的疲倦,一千五,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周方圆陪着胡玉婷在医院呆了一天一晚,第二天中午医院来催缴费,她们撒谎说明天家里会有人送钱过来。
医院这才答应让她们再住一天。
实际上她们连最后吃饭的钱都快没了。
周方圆身上还有零散的几十元,她和胡玉婷一天就吃二个馒头,早上一个,晚上一个。
奶奶要吃的营养,医院食堂里打鸡蛋汤和小包子。
两个人晚上挤在隔壁的病床上睡觉,谁都睡不着,因为钱,胡玉婷愁的满嘴口泡,半夜里蒙住头捂着嘴窝在周方圆怀里哭。
第三天奶奶的情况有些好转,眼睛有了光,早饭也吃比以往都多。
两个半大孩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可缴费处十点开始通知她们补交费用,一直催到下午三点多,下了最后通知。就有护士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周方圆张开双手挡住人,不让人靠近。
胡玉婷把拦着不让,她近乎哀求的,“求你们,再让住一天,明天家里就有人拿钱来,我奶奶好了很多,今天饭都吃完了。求你们了,真的,家里明天一定有人拿钱来。”还把空掉的饭盒拿给他们看。
“你们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看你们可怜才答应的。医院没有这样的先例,不交钱就不能继续住院这是规定。而且,住院这么久,老人儿子闺女没来一个,就你们两个小孩陪着,大人呢?有这么样的吗?”护士昨天也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可现在又是这样,又无奈又生气。
两个小孩哭的眼睛通红,一个劲的哀求,看着实在太可怜,也于心不忍,可她们也是执行医院规定而已。
另一个护士想要推开周方圆,“你们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不工作,回头医院会训斥我们不工作,谁都不容易。”说着就要伸手去够床头用的东西装起来。
胡玉婷突然咣当一声,跪了下去,手撑着磕头,嗓音哭的沙哑,“求你们了,明天,明天我保证把钱交上,求你们了,我奶今天真的好了很多,呜呜,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