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岐脑海里短暂地浮现出财团领袖的那张脸,廖莘说得没错,他确实和她们一样,不曾信任过彼此,并时时刻刻怀有将对方绞杀的戒备。
只可惜,他们准备再怎么充足老谋深算,哪怕是将她们所有人引入局,谈尧的异能还是将身在局中的她们给保了下来。
屏障还在,并且丝毫没有破裂的前兆,这就证明谈尧和廖莘都暂时没有被威胁到生命。
“叮咣”一声,沉稳而矫健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凡岐扭过头,发现是那天在中心塔见过的财团领袖,他脸色衰败地半瘫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出小门。
凡岐微挑起眉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明明只是过去了两天,这个年龄成谜的男人却在短短的时日里迅速衰老下去。
仿佛是带着底下腐烂黏连的血肉一起,毫不留情地揭去光鲜青春的皮囊,一夜之间倒退回了他原本的年龄,露出内部溃烂臃肿的残酷真实来。
就这么两天,变化属实有点大,凡岐之前还只是有点怀疑男人的人类身份,现在已经是差不多确定了。
男人也许之前是人类,但现在绝对不是,或者说是,不那么纯粹了。
不会有人类永葆青春,几十年都没有丝毫变化,况且,人也不会在短短两天内以宣泄的方式般迅速溃败衰老。
男人、不,现在应该称其为老人,白苍苍且稀疏枯槁的头发,以及深陷下去透出浑浊死气的眼珠,一眼看去只能联想到苍老的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我……看得见你。”只是慢吞吞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就已经耗费干净他的精力,老人浑浊泛白的眼珠死死盯着凡岐的方向。
凡岐抱着手臂,往一边挪了两步,发现他的目光还游离在之前的方向,于是,为了验证一般,她又连连后退许多步,走到正对着他们的相反的方向。
老人眼珠微微动了动,放在轮椅扶手的枯瘦手指艰难地点了点,推着轮椅的那位凡岐也认识,正是那天对芯片毫无反应的领头联邦军。
他仿佛可以看透老人心中所想,推动轮椅转到面向凡岐的方向。
凡岐顿时了然,确实是看得见,但不是完全看得见。
他看到的只是大概的方向,所以在她轻微挪动位置时,他对此没有做出反应。
凡岐张了张口,忽然想起屏障还在,自己无法强行破开,否则会给用自身精神撑起屏障的谈尧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她开口说话,屏障内外也是不同的空间,他们压根听不见。
不过老人也不在意她有没有搭话,只是略带遗憾地说道:“如果可以,我、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仅仅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便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呼吸不过来似的,喉间发出卡顿的嗬嗬声。
他说:“如你所见,我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就是我原本该有的相貌,我、我不该和魔鬼定下契约,我后悔了窦寻,窦寻……”老人声音猛地拔高,“你替我杀了他,芯片就是你的了。”
听到这个名字,凡岐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有些许变化,正色看向他。
怪不得,原来是与窦寻做了交易。
你帮我杀了他。
这话竟然是从对自己满怀恶意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刚布下天罗地网把她们困在这里,现在又一副自己是受戕害最深重的样子。
与窦寻这人交易,倘若没有与之制衡的筹码,就只能付出常人远远想不到的代价,凡岐不以为意地抿直嘴唇。
她心里默默想着,窦寻肯定是要杀的,只不过她出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该死,而不是其他什么。
腰间衣兜深处有什么东西鼓囊囊涌动起来,凡岐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两个水雾凝成的球,拇指大小。
这是谈尧用异能凝成的,原理和屏障相似,只不过被她们用来传递简单的消息,此刻,它们正散发出幽蓝光芒。
蓝色,意为谈尧她们都很安全,凡岐不是屏障异能的携带者,因此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归根到底,它只是一个由操控人单向传递消息的,比较鸡肋的派生能力。
凡岐将一颗异能凝成的球握紧手心,轻轻捏碎,这是她们来中心塔之前商议过的传递消息的方法。
捏碎一颗,意思是希望谈尧将她这边的屏障撤掉,捏碎另一颗,则是处境危急,谈尧会第一时间撑起屏障进行保护。
果然,在捏碎的能量球化为齑粉消散后,原本撑在她身周的屏障像水幕一般渐渐滑落。
看清楚屏障内的人,老人仿佛是窥见了某种希望,即便于他而言格外渺茫,他也要攥紧这股火光,“你、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凡岐面不改色地扯谎。
她看得出来这老头油干灯尽,马上就要死了,既然他临死前的执念是杀死窦寻,她偏偏不让他如愿,想要这人心怀不甘地死,最好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果然,在凡岐想都不想就果断地拒绝后,老头脸色愈发灰败,像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喉咙里时不时哼上一声。
扶着轮椅的联邦军浑身迸发出一股肃杀的怒意,与凡岐平淡的眼神撞在一起,“芯片是控制联邦军的关键,你为什么不答应?”
凡岐:“包括你吗?”
联邦军绷着脸回答:“我只效忠于领袖。”
“哦。”凡岐指尖抵住护鞘拨开,骨锯森冷的刃面映出她的面容,“可惜你的领袖就要死了,你也要跟着他一起死吗?”
“当然。”
轮椅上瘫着的老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等那位联邦军轻拍着他的后背时,他才艰难地吐出“余卢”两个字,制止男人的话,嘱咐道:“你不用陪我一起死,财团的领袖会更换,你可以选择继续效忠其他人,没必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