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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第3页)

“你——”才说一个字,朔和帝霎时被掐住喉咙般大口喘息,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枯瘦手掌握紧床柱绷起狰狞青筋。

旁侍的内监得凤丹堇眼色,忙上前替帝王抚背拍胸。

宫娥呈上热巾子,凤丹堇接过擦手,缓声道:“近来父皇龙体越发不见康健,可见是底下人服侍怠慢。”

宫殿中所有人登时跪地连声殿下饶命。

朔和帝恹恹靠在床头,声如蚊蝇:“你何必在这里杀鸡给猴看,华台宫上下谁人不是听你摄政王的吩咐做事。”

“父皇何出此言,实在令儿臣惶恐。”凤丹堇无比恭敬道,“父皇才是这华台宫的主人。”

“好一个惶恐,不要再装模做样了。”一下气急,朔和帝咳到污红帕子,“你意图弑父弑君,又将朕软禁在此,送来的汤里药里都是毒,就是想让朕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好使你名正言顺……是朕瞎了眼蒙了心,竟被你瞒住这么久——”

朔和帝拿不住帕子,吞吐的气息像是随时要断掉:“弑父……弑君……千古罪人——”

“父皇息怒,儿臣谨听父皇教诲。”凤丹堇拿雪白帕子拭朔和帝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声也轻柔,“但有一句父皇说错了,古往今来有哪几个帝王是干干净净坐拥江山的?弑父弑君者不知凡几。不过是胜者为王,乱描史书,罢了。”

“是儿臣亲笔下令,将刺杀父皇的主犯凌迟处死在午门,提刑台上的血至今没有洗干净。儿臣一番拳拳孝心,天下人有目共睹。”凤丹堇丢下帕子,“今夜诸侯谋反逼宫,儿臣自当与父皇共生死。”

长庆廿四年五月初三,是史册记载朔和帝在位的最后一日。史官笔录,天不佑朔,上东鲁番合兵夜伐华台,帝驾崩。新皇登基,承国号朔,年号丰启。

丰启年始,盛世来迎。

帝剑斩诸侯,兵固边疆,于庶务纳谏兼听,于民生减赋轻税,重文兴武,广开科举。

招贤不问门楣,纳士摒弃前尘,庙堂文武官榜上,群星闪耀。

其中为后世不尽溢美词传颂的,有百年付氏于风雨摧折后最极致的荣华,大朔朝第一位女相。

付相,政绩之辉煌,百官之表率,五年登顶礼部,十载官至拜相。而一切的起点,始于长庆末年兵戈交战的西华门前。

后来事是后来事,青史人未见青史。

付书玉站在长庆廿四年五月初三的夜里,西华门的侧巷中,与燕故一对峙。

燕故一道:“真是有趣,陈州之时,你也为蔺知方求过一回情。”

“他可怜。”付书玉想起那一道跪在雨中的身影,“他在雨中跪了一日一夜,我心有不忍,替他撑了片刻伞。他该是很累很冷了,脸白得像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为官不廉不正,是万民之祸。他要为蔺氏洗冤,要去求功名,要为万民洗冤。”

“凭他?”燕故一冷哼,“螳臂当车,愚不可及。”

付书玉不认同:“大人,蔺知方虽与你同等遭遇,受尽冤枉迫害,却仍有一片赤子之心。”

燕故一听出些别的,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在骂我?”

付书玉摇头道:“大人你为陈州遭祸的百姓请命,为蔺氏全族洗冤,事事都为民生福祉所求。若有谁敢说大人不善不慈,书玉绝对要骂那人有眼无珠。”

“蔺知方的赤子之心,是冤罪加身之后,他不困守过往,不自卑自悯,不对所见不公视而不见。哪怕他之言之行实在微不足道,哪怕他所求的公正或许太过苛刻,甚至于如今的世道永不可能实现。可正由于有他这样的人,行我们不敢行之事,求我们不敢求之事,在这世道下夹缝求生的所有不幸不公,才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盘古之斧定乾坤,清则清,浊为浊。今不见盘古,但见世人蝼蚁之功。”

燕故一重复着蝼蚁之功四字,“你是来劝降?”

“我知道定栾王的选择并非就是大人的选择。”付书玉道,“可倘若今夜后诸侯不复,权柄尽归于皇庭,大人又该何去何从?”

“你来问我何去何从?”燕故一忽而被激起满腔愤恨,“说他薛氏满门无辜,当年我燕氏难道就是罪有应得吗?慷他人之慨博一句美名,收拢人心,科举已然为她分占无数朝野势力,世家也要在她的手段下不战而败。这些都不干我的事,却要我燕氏做这场买卖的陪葬。”

燕故一斩钉截铁道:“我不降,我绝不对此等人俯首称臣。”

“大人,从前我们说门楣之祸,世道迂腐不容,你便将所有牵拖负累全都抛开。”付书玉来时匆忙,发髻被风刮得蓬乱,鬓间挽翠摇摇欲坠,“大人觉得你抛开了,然而你一直被困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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