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扶苏对周楠尔蹙眉:“没你的事儿,你别多嘴。你现在就是甲方,还不是爸爸呢!”
周楠尔当机立断顶回去:“你也没名没分的。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那天他们谁也没能说服谁,鉴于黎丽对此事没有明确地表态,这事儿就被暂时搁置了。
苏淮南觉得,自己一计不成,必须再生二计。可二计怎么生呢?唉,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很快,锦华的工程师们投入负压实验室的先期设计工作,承建方和需求方不断磨合,钉钉会议室里热火朝天。郑扶苏和苏淮南作为注册工程师和技术员都全程参与了会议。苏淮南第一次和前夫展开技术竞争。
这感觉很刺激:算另类的欺师灭祖!他们俩越来越像师徒年下文了。
以及……欺师灭祖……现在周楠尔那边儿的纯爱文儿里最火的就是这个了。把师尊非法囚禁,这么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什么的……
苏淮南陡然挑了挑眉,她忽然觉得:甭管多不靠谱的小说对现实好像都能有提示作用。
许是工作压力陡然加大,许是久病体虚不耐劳累,郑扶苏那几天总是特别疲惫,而且越来越累,累得工作一会儿就觉得头晕。
好在苏淮南温存体贴地照料着他,每天都把药片亲手送到他嘴边。
一杯牛奶一个吻,苏淮南笑容柔和:“大郎……吃药……”
她雪白的手托着雪白的药,殷殷地送到他唇边,郑扶苏觉得她就是喂他服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是两天,郑扶苏的症状似乎重了许多,他心中烦恶,食不下咽。
那天开会,他强忍了好久,终于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就这样儿,网络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郑助理身体欠佳。在这么个公共卫生事件的敏感时刻,大家都很为郑扶苏的担心。吐过这一次,郑扶苏晕晕乎乎地发起了低烧,恹恹的浑身发冷,得让苏淮南用鹅绒被裹得紧紧的,才能舒服些。
刘主任匆匆赶来,抽血化验,脸色严峻。
他直接跟当家人黎丽说:“肝功能不好。先把抗结核药停了吧。我得另给他换一种保肝药才可以继续治疗。这种情况很正常的,一种保肝药吃得时间长了会效用递减。你们别着急,保肝药选项还是挺多的,反正你们家不差药钱。我给扶苏换一种副作用更小的。保证吃了就不难受了。但是病人要静养。什么?出差?想也不要想!会出人命的!我给他口服一点西泮片,他多睡几觉他就不胡思乱想了。”
黎丽狐疑地看着女儿:“南南,你给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给大郎换药了?你手下有准头儿没有?这吐得跟害喜似的没关系吗?”
那时,苏淮南正悉心地把炖好的参芪猪肝粥盛到小碗里预备给郑扶苏端上去,她满脸端庄地答非所问:“好可惜扶苏哥哥不能害喜。要是我能算计着从他那里能多出一条人命来,也省得他唠叨我没孩子。哎,当男生局限性真大……”
黎丽惊愕半晌,嘿然有声:“也对,凭什么就许他换你的药呢?孽力反噬。”想一想,她扶住了女儿的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有把握吗?”
苏淮南仰头望着母亲:“妈妈,作为锦华的董事长,我责无旁贷啊。”
黎丽沉吟良久,终于搂住了闺女的脖子:“孩子,你好好混吧,你这把平安归来,必然人望满满。到时候,别说你前夫,就是你亲娘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了。”
苏淮南叹口气:“妈,这就是职责所在,董事长不能临阵逃脱。说实话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是特别稀罕。”
黎丽“切”地一声推了女儿一把:“你就不能给我争气点儿?!事儿都办到那儿了,哪有不要好儿的呢?”
苏淮南满脸认真:“妈,《金刚经》有云,菩萨所做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妈,你要是欺负病人,菩萨会不高兴的哦。”
黎丽就不说话了,闺女这趟出去许多艰险,她的确是不敢触菩萨霉头。
当苏淮南带队离开的时候,郑扶苏心里是明白的,可他的精神已经差到没法儿支持自己起身了。刘医师给郑扶苏输的保肝药里有镇定剂的成分,他现在要支持着不睡过去,就要用尽全身力气了。
郑扶苏软绵绵地握着苏淮南的手,他想对她说:“你不要去。你不要去,让我替你去吧。你不能去。我不要你离开。我害怕……”可他说不出来,拼命动着嘴唇也发不出声音,结果凭空把自己急出许多泪来。
苏淮南温柔地帮前夫擦泪,她少见地哄他:“你别哭啊。我去去就回。我每天都跟你视频通话好不好?你乖乖在家养病,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好起来才可以。扶苏哥哥做好饭,在家等着南南回来吃呀!我不和小黿黿拉拉扯扯,醋坛子你放心。”
郑扶苏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苏淮南的手,他从没像这样不希望她离开。但是他就要没力气了,他已经没力气了。
颠沛半生,心机算尽,他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觉得睁着眼睛都力有未逮。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拉不住她了,她就要走了,她会离开他的。
这念头让他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地掉得更凶。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无声地求她不要走。只要她不离开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啊,苏淮南就更不忍心把手强抽回来。
她好耐心地帮他拭泪,言语温柔:“你别这样,不要哭了,你撒手,你放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