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众生皆苦啊。
诊疗室非常安静,环境很好,温湿度合宜,花瓶里还有含苞待放的娇滴玫瑰呢。
林淮北没想到,这次看病阵仗比她想的大:她刚进门儿,就有三个大夫两个护士严阵以待。大夫们都很和蔼,护士们都很可亲。他们翻阅着手里的资料,详细地问了她许多问题,事无巨细,细致到林淮北觉得这有点儿像心理咨询。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她做过心理咨询的么?
林淮北茫然地看向郑扶苏,她刚刚还生他的气,讨厌他趁机轻薄自己,可现在被孤立在陌生无助的地方,她只好求援地看着他。
她就见郑扶苏向自己温柔微笑:“北北乖!没关系的,医生是在帮你。”
林淮北吸了口气,垂头继续回答医生们的问题,虽然她不喜欢这样。但是她下意识地听郑扶苏的话。
然后,医生们就离开了办公桌商量着什么。很快,郑扶苏也加入了他们。他们的声音很低,好像压根儿不想让她了解自己的病情。
桌上放着几份资料,林淮北的眼睛飞快扫过:那是她车祸受伤住院的病例资料。
林淮北十分讶异:他怎么会有我的病例呢?
郑扶苏似乎察觉了,他笑着回头,对她解释:“现在病例是联网的。你不知道么?”
林淮北完全不明白:“可我没带医保卡啊!他们是怎么联的网?”
郑扶苏些微语塞,一个看着就激灵的大夫打个圆场:“林小姐,你该去跟护士小姐去做核磁共振了。剩下的事情我们回来再谈好不好?”
旋即,就有漂亮的护士小姐扶起林淮北带她去做检查。她们的动作温柔坚定,带着一点点的不容置疑,仿佛她已经失去了行为认知能力,完全不能为自己负责。
被护士小姐牵着手从屋里领出去的时候,林淮北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向郑扶苏:她不喜欢被护士们带走。
郑扶苏站在诊疗室的窗前,笑着朝她挥挥手,那意思让她好好地去。
然后她就好好地去了,有一点点的鬼使神差,她觉得自己下意识地愿意听郑扶苏的。
这个人好奇怪啊,他好像有魔法。
想到这里,林淮北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就看见了:初冬暖阳透过郑扶苏身后的巨大玻璃照射进来,随着她越走越远,逆光里的男人在她视野里逐渐模糊,慢慢变成黑金剪影,那剪影自带朦胧光晕。
他像个神,也像个梦。
林淮北恍惚了一下儿:逆光,剪影,模糊的眉目,尖尖的下颌,有个少年在俯视她,对她笑得很甜。
她脱口而出:“扶苏哥哥!”
许是这声叫得太响,许是这句毫无来由。
林淮北觉得大夫护士们莫名所以地先看看自己,再看看郑扶苏。他们显然不知道她俩的关系。
倒是郑扶苏脸色陡变,他大步向她走来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你说什么?嗯?你刚才说什么?”
迈出了光圈,他就不再是剪影,也不像神仙!
他瞪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冽,有点儿吓人!
淮北本能恐惧,她用力摇头:“不……我不知道……你放开我!”
察觉了医生们古怪的眼光,郑扶苏轻轻地放开了林淮北,他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柔和,他甚至爱怜地伸手捋一捋她的长发:“不用那么客气地叫我。叫我扶苏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林淮北觉得郑扶苏修长的手指,在她耳后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近乎蛊惑:“来啊,北北,叫我,叫我扶苏。”
他用一个极亲昵的姿势扶着她,他的手指很轻,可她就是莫名晕眩、甚至有点儿恶心。
她下意识地扶着他的胳膊,低声讷讷:“扶……扶苏……”
郑扶苏有些满意,他亲手把她交给了护士小姐,吩咐:“带她去吧,她会乖的。”
林淮北失魂落魄地跟护士离开诊疗室,柔顺到她好像已经忘记刚才那些疑问了。
前来会诊的心理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郑扶苏,郑扶苏满脸无辜地朝他耸耸肩。
送走了病人,就是医生对家属说知心话的时候。其实是不是家属并不重要,反而付钱的监护人更被殷勤款待。三百六十行,行行要吃饭。郑扶苏很舒适地坐在诊疗室沙发上,等着大夫们开口,那神情活脱像等着听下属们的述职报告。他做了锦华实业多年ceo,身上自带三分颐指气使,配上这副昆山白玉的面孔,无端就做派清贵了起来。
仿佛芝兰玉树,其实毫无道理。
神经外科主任觉得这次会诊自己能做的有限。对着这么一个思维清晰、能说能走的病人,其实不用做脑核磁,他也能判断出她至少没有脑水肿、脑积液和严重的脑出血。看过她的病例,将近四个月前的颅骨损伤虽然导致了颅脑出血,好在出血量不大,术后恢复得不错,即便还有细微血块没吸收完全,也不值得冒险再开刀,等她自己吸收就好了么。
神经外科医生说:“她想不起来事情、头晕、头疼,应该是脑震荡后遗症,这个没什么好办法治疗,只能慢慢等了。而且根据我们的经验,随着时间的流失,她想起来的概率会越来越小,您要做好思想准备,也许她再也想不起来了。”
精神科医生倒是对林淮北的失忆症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一般脑震荡不会失忆这么久,她会不会在受伤前长期服用过什么药物?”
郑扶苏微微一怔,他匆匆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给大夫们看:“吃这些药会有影响吗?”